破妄西行 第405章 ＂成佛日，即禁锢时＂

“成佛日，即禁锢时！”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淬了寒冰的利刃，从孙悟空牙缝中挤出，带着血淋淋的洞见与斩断一切的决绝，深深楔入水帘洞内每一个人的心神。那“佛光如锁扣心猿”的恐怖演示，彻底剥去了灵山最后的神圣外衣，将其本质暴露为一张精心编织、以“正果”为饵的吞噬巨网。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粗重的喘息声，牙齿打颤声，乃至冷汗滴落石地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极致的后怕与滔天的愤怒，在沉默中疯狂滋长、发酵。

最终，是唐僧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缓缓站起身，面容依旧带着悲悯，但那悲悯之下，是如同金刚般不可动摇的坚定。他走到孙悟空面前，并未扶他，而是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面色苍白却眼神逐渐燃起烈火的同伴。

“悟空所言…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唐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十世轮回、看破最终虚妄后的沉静力量，“往日贫僧只道佛法慈悲，普度众生，却不知这‘度化’之下，竟藏着如此…冰冷的算计与永恒的囚笼。”

他抬起手，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曾让他心安无比的佛光，此刻却只觉得那温暖背后是无尽的寒意。

“成佛…禁锢…”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本该截然相反的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原来如此。怪不得灵山需十世修行，需九九八十一难。非为磨砺心性，乃为…彻底打磨掉一切不安分的棱角，将一块顽石，雕琢成最适合镶嵌于那锁链网络中的…标准构件！”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八戒、沙僧，看向所有曾对灵山抱有一丝幻想或敬畏的存在：

“吾等昔日，皆在网中而不自知。或为棋子，或为资粮，或…险些成为那锁链的一部分！今日得悟空点破，方知身在瓮中！此乃不幸，亦是大幸！”

“不幸在于，吾等知晓了自身处境之绝望；大幸在于…吾等尚有挣扎之力，尚有…挥棒向这囚笼的勇气！”

他转身，面向孙悟空，深深一揖：“悟空，若非你洞悉真相，冒死示警，为师与悟能、悟净，乃至在场诸多同道，恐怕终有一日，亦将浑浑噩噩，踏上那灵山阶梯，自缚于佛光锁链之下，永世不得解脱！此恩，重于泰山！”

孙悟空连忙侧身避过，扶住唐僧：“师父言重了！此非俺老孙一人之功，乃恩师祖师点拨，亦是吾等气运未绝，命不该如此！”

唐僧直起身，眼中最后一丝彷徨尽去，只剩下澄澈的决然：“既已知晓，便再无回头之路。这‘佛’，不成也罢！这‘果位’，不要也罢！吾等所求，非是那锁链上的尊位，而是…锁链之外，真正的自在清明！”

“没错！”八戒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钉耙，脸上再无半点对“净坛使者”的向往，只剩下被欺骗后的愤怒与暴戾，“去他娘的旃檀功德佛！去他娘的净坛使者！俺老猪宁可在这花果山当个逍遥妖怪，也绝不去那灵山当个被拴着的猪猡！”

沙僧重重一顿手中的降妖宝杖，死寂之气冲霄而起，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金身罗汉？不如流沙河底一自由水鬼！”

“愿随大圣、圣僧，打破囚笼，争真正自在！”牛魔王、蛟魔王等一众妖圣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洞顶。龙族将领、巫妖头领亦是纷纷表态，再无二心。

眼见人心可用，斗志已臻顶峰，孙悟空知道，时机已至。他抬手虚按，压下激昂的声浪，沉声道：

“既然目标一致，信念已固，便无需再在此空耗怒火。祖师指点，幽冥黄泉乃锁链关键节点，亦是吾等破局之始。”

他目光炯炯，看向唐僧：“师父，弟子提议，即刻点齐兵马，筹备出征幽冥之事！此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唐僧颔首：“正当如此。然幽冥地府，非同小可，非是寻常征伐之地。需得从长计议，选定精干，制定方略，方能以最小代价，达成最大战果。”

“师父所虑极是。”孙悟空点头，“依弟子之见，此行贵精不贵多。需得以精通幽冥事务、或对轮回规则有所了解者为主力。沙师弟曾为卷帘大将，镇守流沙河，对幽冥气息与轮回之力感应敏锐，当为先锋首选。”

沙僧上前一步，躬身领命：“义不容辞！”

孙悟空继续道：“八戒曾掌天河弱水，水性精通，或可应对黄泉异状。且其九齿钉耙亦有撼动地脉之能，可作策应。”

八戒拍了拍肚皮，难得正经：“包在俺老猪身上！”

“至于师父，”孙悟空看向唐僧，“您十世修行，功德深厚，佛心通透，虽非灵山伪佛，然纯粹愿力对幽冥鬼物、乃至轮回规则，或有奇效，可为中军坐镇，稳定大局。”

唐僧双手合十：“贫僧虽不擅争斗，然愿以这微末修为，助尔等一臂之力。”

“俺老孙自为主将，统筹全局，直面强敌！”孙悟空最后道，语气中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自信与担当，“其余妖族、龙族、巫妖族兄弟，可在外围策应，封锁幽冥出入口，阻截可能来自灵山或天庭的援军，同时稳固花果山根本之地！”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一套直指幽冥的作战框架，迅速成型。

“既如此，事不宜迟！”孙悟空雷厉风行，“沙师弟，你即刻挑选麾下熟悉幽冥或阴属性功法的精锐！八戒，整备你的水军，演练应对黄泉之法！其余各部，按计划行事，三日后，于花果山誓师，兵发幽冥！”

“谨遵大圣（大师兄）之命！”众人轰然应诺，斗志昂扬。

“成佛日，即禁锢时”这血淋淋的认知，如同一剂最猛烈的催化剂，彻底激发了所有人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前路虽险，幽冥虽恶，但比起那永恒禁锢、失去自我的佛国囚笼，眼前的刀山火海，又算得了什么？

一场直捣黄泉、撼动轮回的远征，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