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81章 人参果待客

镇元子那句“指引…或许有。方便…亦可予。”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师徒四人心中荡开层层涟漪。希望之火，虽未炽烈燃烧，却已悄然点亮。

然而，镇元子并未立刻继续这个话题。他目光再次落回那株巍峨的人参果树，看着那些在枝叶间若隐若现、如同婴孩般的果子，以及那些试图侵蚀灵性的细微灰色丝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天地灵根，亦感规则之痛。”他轻叹一声，随即拂尘微扫，对侍立远处的清风、明月道：“清风，明月。”

“弟子在。”二位仙童即刻上前，躬身听命。

“去，取四枚人参果来，款待故人。”镇元子语气平淡，仿佛只是让人去摘几个寻常果子。

此言一出，不仅是清风、明月微微一愣，连石桌旁的师徒四人也俱是愕然。

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的天地奇珍！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其珍贵程度，远超王母蟠桃，乃是镇元子视若性命的至宝。当年孙悟空不过推倒了果树，便引得镇元子雷霆震怒，不惜与孙悟空三番斗法，更是逼迫观音菩萨以甘露水救活。如今，他竟主动要取出四枚来款待他们？

八戒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哈喇子差点直接流下来，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唐僧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诚惶诚恐：“大仙，此物太过珍贵，乃天地灵根所结，我等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厚赐？万万不可！”

沙僧也是一脸震惊，讷讷不敢言。

唯有孙悟空，在最初的惊讶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看向镇元子，只见对方神色平静，眼神深邃，并无玩笑之意。这绝非简单的慷慨，其中必有深意。

镇元子看向唐僧，淡然道：“玄奘不必推辞。此果于旁人，或只是延年益寿之灵物。但于尔等…或另有功用。”他目光扫过四人，“尔等身负重任，前路坎坷，神魂肉身皆需经受莫大考验。此果蕴含最精纯的天地本源生机，或可助尔等稳固根基，洗涤沾染的规则污秽，于未来或有的‘天罚’‘心魔’中，多一分坚守的本钱。”

他特意看了一眼孙悟空：“尤其是你，悟空。你以身为媒，平衡混沌，看似稳固，实则如履薄冰。此果生机，或可增强你补天石本源的‘定’力，让你在与混沌共舞时，多一分从容。”

他又看向八戒和沙僧：“天蓬元帅根基受损，巫妖王魂初醒未稳，此果亦是对症之物。”

最后，他对清风、明月微微颔首：“去吧。”

清风、明月不敢再迟疑，躬身应道：“谨遵师命。”随即，二人取来金击子与丹盘，那金击子乃是一条金灿灿的棒子，丹盘是丝帕衬着的精美玉盘。他们小心翼翼走到人参果树下，选定四个熟透的果子，以金击子轻轻敲落，用丹盘接住，恭敬地端到石桌之上。

但见那果子，果真如三朝未满的孩童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兼备，在玉盘之中散发着柔和而诱人的莹莹宝光，异香扑鼻，令人神魂俱醉。

“咕咚。”八戒狠狠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果子，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唐僧仍是面有难色，觉得受之有愧。

孙悟空却深吸一口气，对着镇元子郑重一揖：“大仙厚赐，俺老孙代师父师弟，拜谢了！此情，俺们铭记于心！”他明白，这不仅仅是四枚人参果，更是镇元子一种态度的表明，一种沉甸甸的投资。

镇元子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趁鲜食用，功效最佳。”

孙悟空不再客气，率先拿起一枚果子。那果子入手温润，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他看了一眼镇元子，又看了一眼目光复杂的唐僧，咧嘴一笑：“师父，师弟，大仙一番美意，更是关乎后续大事，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说罢，他张口便咬。果肉入口即化，并非寻常水果滋味，而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精纯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喉中，继而化作磅礴无尽的生机能量，散入四肢百骸，融入经脉骨骼，甚至滋养着神魂识海！

这股能量并非霸道强行，而是如同春雨润物，细致地冲刷着他体内因强行压制混沌石碎片而产生的一些细微暗伤，抚平着连日来紧绷的心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补天石本源在这股生机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凝实、稳固，那与混沌石碎片建立的微妙平衡，似乎也坚韧了一丝。更奇妙的是，这股生机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净化”特性，将他沾染的一些来自扭曲规则的隐晦侵蚀之力，悄然化解。

“果然神效！”孙悟空心中暗赞，几口便将一枚人参果吃完，只觉得通体舒泰，精神焕发，连日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连对“以定引变”的感悟似乎都清晰了几分。

唐僧见孙悟空已然食用，又听镇元子说得郑重，知道推辞无用，便也拿起一枚，道了声：“阿弥陀佛，多谢大仙。”方才小心食用。果肉入腹，他只觉得一股温和浩大的暖流席卷全身，十世修行积累的功德金身似乎更加凝练通透，佛心澄澈，以往一些对佛法、对天道的晦涩之处，竟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更有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识海，仿佛将某些外来的、强加的信仰烙印冲刷得淡薄了一些。

八戒早已迫不及待，抓起一枚，囫囵几口便吞了下去，连味道都没来得及细品。但那磅礴的生机瞬间在他体内炸开，受损的神魂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仿佛回到了当年执掌天河、意气风发之时，那被算计、被贬下凡的怨气与戾气，竟被这股温和而坚定的生机化解了不少，道心前所未有的清明稳固，连带着对水之法则的感悟都深了一层。

沙僧默默拿起最后一枚，细细品尝。果肉化作暖流，融入他巫妖王觉醒的血脉与神魂之中。那沉寂万载、带着死寂之气的力量，在这纯粹生机的滋养下，非但没有被排斥，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死寂之中孕育出新的生机循环，使得他的力量更加圆融可控，不再那般容易引动外界的排斥与恐惧。额间的妖纹似乎都淡了一些，眼神中的金色光芒也更加内敛深邃。

四枚人参果下肚，师徒四人皆是闭目凝神，默默消化着这磅礴的益处。周身宝光隐隐，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厚、纯净、凝练。

镇元子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无喜无悲，只是眼底深处，似乎对四人吸收果效的不同反应，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考量。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四人先后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气质皆有不小提升。虽未直接突破境界，但根基被打得无比牢固，神魂肉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对未来可能到来的凶险，无疑多了几分底气。

“多谢大仙厚赐！”这一次，是师徒四人齐声拜谢，语气诚挚无比。这份恩情，确实太重。

镇元子微微颔首，受了这一礼，这才缓缓道：“果子已吃，便谈正事吧。”

他拂尘一挥，石桌上空无一物的桌面，忽然泛起蒙蒙黄光。光芒之中，一幅卷轴缓缓浮现，并非纸质，也非绢帛，其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体散发着厚重、古老、承载万物的气息。卷轴缓缓展开，上面并非绘制着具体的山川地貌，而是无数流动的、明灭不定的光点与线条，勾勒出三界六道的模糊轮廓，仿佛是整个天地规则的简化显化！

一股浩瀚无边的威压，虽被极力收敛，仍让师徒四人感到心神震颤。

“此乃…地书？！”孙悟空瞳孔一缩，失声低呼。

镇元子，地仙之祖，执掌天地宝鉴，又名地书，可查三界万物，观过去未来！此乃与天地同寿的至宝！

“不错，正是地书。”镇元子语气平淡，手指轻点那展开的卷轴，“尔等欲寻‘规则之源’，欲破‘天道锁链’，空有蛮力与决心，无异于盲人摸象。需知己知彼，方能寻得那‘盾去之一’。”

他的指尖在地书那流动的光影线条上划过，所过之处，光影线条变得更加清晰，显化出山川河流、星辰日月、乃至众生信仰愿力流转的轨迹。

“看此处，”镇元子指向南瞻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的一片区域，那里光影线条显得格外密集、扭曲，甚至隐隐发黑，“灵山所在，规则锁链最为密集坚固，亦是‘净世契’力量显化最强之处，是为‘明结’。”

他又指向天庭、幽冥、四海等多处，光影线条各有异状，或明或暗，或顺畅或淤塞。

“然，锁链之根源，未必在最强之处。”镇元子话锋一转，指尖移向一些看似不起眼，甚至灵气稀薄的边缘地带，“规则扭曲，如同大树生病，病灶未必在树冠，或在其根系，或其枝干连接之处。这些地方，规则薄弱，扭曲之力渗透，反而可能留下通往‘根源’的…裂隙，或痕迹。”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吾执掌地书，监察地脉，能窥见这些规则网络的异常节点。然，具体何处是尔等所需之‘入口’，地书亦无法完全指明。那涉及更高层面的规则奥秘，甚至…牵涉混沌，已非地书所能尽窥。”

他看向孙悟空：“太上道祖言‘混沌为盾去之一’，或许，尔等需在这些规则异常之地，结合你身负的混沌气息与补天石本源，自行感应、寻找。”

“请大仙明示，哪些地方最有可能？”唐僧恭敬问道。

镇元子沉吟片刻，指尖在地书上连点数处。其中一处，赫然是北俱芦洲的“星陨湖”；另一处，位于西海极深之底的“归墟”；还有一处，竟在流沙河地脉深处；更有一处，模糊不定，似乎与五行山有关…

“此几处，规则异常最为显着，或与上古秘辛、混沌残留有关。尔等可循此线索探寻。”镇元子收回手指，地书卷轴光芒渐敛，缓缓合拢，消失于桌面。

“多谢大仙指点迷津！”孙悟空眼中光芒大盛，有了这些明确的方向，总好过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

镇元子看着他们，最后告诫道：“切记，规则之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尔等在这些节点行事，务必谨慎。一旦触动过甚，不仅会引来灵山天庭的全力扑杀，更可能提前引动‘规则本能’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今日之果，算是贫道予尔等的一份助力，亦是一份…期许。这三界，沉寂太久了。或许，是该有些改变了。”

言罢，他端起已然微凉的清茶，轻轻啜饮一口，不再多言。

师徒四人知道，此番交谈，已然结束。他们得到了远超预期的帮助——不仅是珍贵的人参果稳固根基，更有地仙之祖以地书指明的方向。

再次躬身拜谢后，由清风、明月引路，师徒四人怀着复杂而又振奋的心情，离开了后山果林，重返五庄观前院。

接下来，他们需要仔细谋划，该从镇元子所指的哪一个规则异常节点开始他们的“破妄”之旅。而体内那枚人参果带来的磅礴生机与净化之力，将成为他们面对未来未知凶险的重要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