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74章 道祖的模糊点拨

太上老君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师徒四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天道有缺，非一家之过”这九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捅破了一层他们从未想过的窗户纸，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根源、也更加令人无力的真相，**裸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原来，他们抗争的，不仅仅是灵山的伪善、天庭的冷酷，更是这由众生杂念共同滋养出的、扭曲而贪婪的“集体造物”！这感觉，就像是发现自己一直在对抗的怪物，其血肉骨骼竟有一部分源于自身，那种荒谬与无力感，几乎要让人意志崩溃。

丹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有那混沌丹炉依旧在缓缓旋转，炉中那团光晕在毁灭与新生之间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无声地演示着老君口中的“知其性，顺其势”。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瓮声瓮气道：“完了完了……照这么说，咱们反抗个什么劲儿？这鬼天道是大家一起养出来的，难不成要把所有生灵都灭了才算完？”

沙僧周身死寂之气起伏不定，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他看向那混沌丹炉，又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在思考巫妖时代的湮灭，是否也是这扭曲天道“进食”的一部分。

唐僧面色苍白，信仰崩塌的冲击尚未完全平复，又迎来这更根源的拷问。他十世修行，渡人向善，积累功德，可这些“善念”与“功德”，是否也在无形中，成为了滋养这怪物的资粮？他之前的宏愿“不为成佛，只为苍生”，在这等真相面前，又显得何等渺小与可笑？

唯有孙悟空，他死死地盯着那混沌丹炉，盯着炉中那不断生灭、却又被强行维持在平衡状态的光晕。老君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的愤怒与茫然之后，反而激起了一股更加执拗的狠劲！

“就算它是众生养出来的怪物，那又如何？！”孙悟空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生了病，就得治！长了瘤，就得割！难道因为它源于众生，就任由它把众生都吸干吗？！”

他一步踏到丹炉前，几乎要贴上那混沌的炉壁，熔金般的眸子仿佛要穿透炉壁，看清内里最本质的规律。

“老官儿！你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告诉俺们这病根有多深，这局面有多难！”孙悟空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重新背对着他们的太上老君，“可你也说了，‘盾去其一’，混沌就是变数！你也在这炼丹演示！你告诉俺，具体该怎么做？！这‘知其性，顺其势’，到底怎么知？怎么顺？！这‘平衡点’，到底怎么找？！”

他的追问，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决绝。

老君的身影依旧凝定如石，并未因孙悟空的急切而有丝毫波动。沉默了片刻，那平和淡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依旧带着那种玄之又玄的模糊：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吾若尽言，便是落了下乘，限定了尔等之可能。”

“混沌之性，在于‘无拘’，可化万形，可衍万法。顺其势，非是屈服，乃是……引导。如同治水，堵不如疏。”

“平衡之点，存乎一心。汝之本源，便是锚点。”

他微微侧首，眼角的余光似乎扫过了孙悟空，又似乎扫过了唐僧袖中的混沌石碎片。

“云羿之败，在于欲以自身意志，‘规定’混沌之形态，其心虽坚，其法却逆了混沌‘无拘’之本性，故遭反噬。”

“汝乃补天石，曾定地水火风，本就蕴含‘定’之法则。然此‘定’，非僵化之封，乃是……于无穷变化中，维系‘存在’之基。此乃汝之‘性’。”

“以汝之‘定’，引混沌之‘变’，于变化中寻恒定，于混沌中开清明……此或为可行之径。”

这番话，比之前更加具体，却又更加玄奥。它点明了方向，却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法。如同在黑暗中指了一座山峰，却没说上山的路该怎么走。

“至于如何引，如何寻……”老君的声音渐渐缥缈，“需尔等自行体悟。或可于战斗中，或可于静思时，或可于……红尘万丈、众生百态间。”

他最后说道：“吾所能为者，已尽于此。这炉中之‘象’，便是最后的点拨。能悟多少，看尔等机缘。”

话音落下，老君的身影仿佛与那丹炉、与这丹房彻底融为一体，不再散发任何意念波动，仿佛化作了一尊亘古存在的道像。

模糊的点拨已然给出，剩下的，真的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孙悟空站在丹炉前，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老君的话。“以定引变……于变化中寻恒定……”他感受着体内补天石本源的沉寂力量，又感受着混沌石碎片传来的狂暴悸动，试图寻找那丝微妙的联系。

唐僧也缓缓走上前，与孙悟空并肩而立，看着炉中那变幻不定的光晕，轻声道：“道祖所言，虽未明示，却已指明方向。悟空，你的本源，或许真是关键。”

八戒和沙僧也围拢过来，四人一起凝视着那混沌丹炉，仿佛要将那“平衡”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们知道，在兜率宫不能再待下去了。老君已经给出了他所能给的全部提示，再多，便是越界，便是直接插手，那引发的后果，恐怕连这位道祖也难以预料。

“我们走吧。”良久，孙悟空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恢复了锐利与坚定，“路已经指出来了，能不能走通，是咱们自己的事！”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混沌丹炉，将那“平衡”的意象牢记于心，转身，率先向丹房外走去。

唐僧、八戒、沙僧紧随其后。

当他们踏出兜率宫大门，重新回到三十三天外的虚空时，身后的宫门无声关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师徒四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们背负的，不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与团队的存亡，而是关乎整个三界根源的沉重命题。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们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