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57章 残骸手中握玉简

洞窟内的死寂，仿佛凝固的琥珀，将师徒四人以及那枚刚刚现世、布满裂痕的玉简一同封存。空气中，前任取经人骸骨化作的尘埃似乎尚未完全落定，那淡金色的佛韵与无尽的悲怆气息如同幽灵，萦绕不散，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刻意抹除的惨烈过往。

唐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玉简，指尖传来的不仅是玉石的温度，更是一股沉重到几乎让他手臂颤抖的宿命感。这枚玉简，是那位不知名的先驱者在生命最后一刻，以残存的所有力量与意志凝结的遗言，是投向无尽黑暗的一缕微光，更是砸向后来者心头的千钧重担。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压抑着的、火山喷发前的平静，“这玉简里……到底记录了什么？”他的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那枚玉简，仿佛要将其看穿。同为取经人，同为“祭品”候选，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想知道，那走在他们前面的人，究竟看到了怎样绝望的真相，经历了何等酷烈的终局。

八戒也凑了过来，脸上没了往日的惫懒，只剩下凝重与愤懑：“是啊师父，赶紧看看！让俺老猪也瞧瞧，那帮秃……那灵山和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把咱们这些取经人当猪崽卖的！”他话语粗俗，却直指核心。

沙僧虽未开口，但那双沉静的眼眸也落在了玉简上，降妖宝杖微微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表明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唐僧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知晓真相是残酷的，但蒙在鼓里走向既定的屠宰场，则是更大的悲哀。他将神念缓缓探入手中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简。

“嗡——”

玉简轻微震颤，并未抗拒。或许是因为唐僧身上同源的取经人气息与十世功德，或许是因为他怀中“忆骸”的共鸣，又或许，是那位先驱者残存的意念，一直在等待着能够承载这份真相的后继者。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景象纷呈。只有一段段残缺、混乱、却饱含着血泪与无尽怨愤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唐僧的识海。这些信息并非有序的记录，更像是临终前神魂崩碎时，最深刻记忆与情绪的碎片式喷发：

碎片一： “……金光……无尽的佛光……灌顶……我以为……超脱……圆满……”

碎片二： “……不对！力量在流失……果位是空的！是陷阱！它在吸我！！”

碎片三： 画面闪回：并非灵山雷音寺，而是一片由无数暗金锁链交织构成的冰冷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散发着与“净世契”同源的吞噬之力！数道模糊的身影在锁链绞杀下爆成血雾，魂飞魄散！

碎片四： “……阿难……迦叶……他们在笑！冰冷的笑！就像……就像看着牲口入栏！”

碎片五： 激烈的对抗！那先驱者燃烧功德与生命，试图冲破锁链，却引来更恐怖的反噬！一种远超如来掌心的、纯粹由规则构成的碾压之力，如同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为敌！

碎片六： 逃亡！借助一件偶然得到的、与“忆骸”材质相似的黑色骨片，强行撕裂了那片冰冷空间，坠入无序的虚空乱流，最终重伤流落至此。

碎片七： 弥留之际，以残存神念铭刻玉简，将所见所闻、所感所悟，尽数封印其中。最后的意念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一丝不甘的期盼：“……后来者……若见……快逃……或者……毁掉……这循环……否则……永世为奴……为食……”

信息流戛然而止。

唐僧猛地睁开双眼，踉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即便以他如今的心境修为，直面另一位取经人临死前最绝望的记忆碎片，也让他神魂激荡，气血翻涌。那冰冷的吞噬漩涡，同伴的惨死，接引尊者的漠然冷笑，以及面对整个规则体系的无力感……太过真实，太过残酷！

“师父！”

“师父您没事吧？”

孙悟空三人连忙上前扶住他。

唐僧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玉简中读取到的核心信息，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向三个徒弟转述。

随着他的讲述，洞窟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八戒听得咬牙切齿，九齿钉耙捏得咯咯作响：“果然！果然是他娘的这个套路！把咱们骗上去，吸干抹净！连投胎都不让！好歹毒的心思！”

沙僧周身死寂之气翻涌，身后的巫妖王法相若隐若现，声音冰寒刺骨：“以信仰为饵，以功德为薪，饲喂规则……此‘契’，当受万魂噬心之刑！”

孙悟空的反应反而最为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熔岩。他听完唐僧的转述，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抹冰冷到极致的笑容：

“呵……原来如此。俺老孙之前还奇怪，那如来老儿费尽心机搞这西行，就为了给灵山添几个菩萨罗汉？现在看来，是俺老孙想岔了。他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佛陀菩萨，而是……最肥美的那口‘吃食’！”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玉简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玉简，是警钟，是血泪控诉，但也印证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怀疑与反抗的正当性。

“这玉简，还有他提到的那块帮助他逃出来的黑色骨片……”孙悟空看向唐僧怀中的“忆骸”，“看来，‘忆骸’的存在，以及能找到这里，并非完全偶然。是冥冥中，这些不甘被吞噬的先烈们，残留的意志在指引我们，在帮助我们。”

唐僧沉重地点了点头，他将那枚布满裂痕的玉简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不仅仅是一件证据，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前辈以生命为代价，为我们窥得了一线真相，留下了一丝火种。”唐僧的声音恢复了坚定，“我们绝不能让这火种熄灭。我们必须沿着他未能走完的路，继续向前，直到彻底打破这吞噬众生的循环！”

他的目光投向洞窟的更深处，那里依旧被浓稠的黑暗笼罩。“忆骸”的乌光在指引，玉简中残留的信息也隐约暗示，这归墟深处的秘密，远不止这一具先驱者的遗骸。

“这洞窟，恐怕还连接着更深层的东西。”孙悟空顺着唐僧的目光望去，火眼金睛再次试图穿透黑暗，“那‘净世契’的核心，那吞噬漩涡的本体，或许……就在这下面！”

师徒四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愈发坚定的光芒。恐惧已被愤怒与决心取代，悲伤化为了力量。

他们稍作调息，整理心绪。随后，由沙僧依旧在前，唐僧居中，八戒和孙悟空护持两侧，沿着“忆骸”乌光指引的方向，踏过那先驱者骸骨消散之地，向着洞窟更深、更黑暗的未知区域，再次迈出了脚步。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历史的脊背上，承前启后，破妄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