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24章 路遇逃亡小妖

枯骨铺路，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沉疴与无声的呐喊之上。粘稠的黑色物质如同活物，在森白骨骸的间隙中缓缓蠕动，暗金纹路明灭不定，持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衰败与吞噬气息。

唐僧与八戒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这片死亡领域中，向着碎片共鸣指引的方向——那白骨堆积的最高处艰难前行。本心之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浓重的黑暗与怨念压迫下摇曳，却始终不曾熄灭，坚定地守护着二人心神。

“师父，这得走到啥时候是个头啊……”八戒喘着粗气，钉耙拄地，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白骨之丘，声音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任谁行走在如此多的亡者遗骸之上，都难免心神动摇。

唐僧面色沉凝，并未回答。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本心之光，抵抗着无处不在的规则侵蚀与怨念冲击，同时也在不断感应着碎片的准确位置。他能感觉到，目标已经很近了。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细微、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窸窣声，忽然从侧前方一堆较为零散的骸骨后传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惊慌与仓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躲藏，却又因恐惧而控制不住身体发出的动静。

“有东西！”八戒瞬间警惕起来，九齿钉耙横在身前，小眼睛死死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

唐僧也停下脚步，目光如电，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那堆骸骨之后。在他的感知中，那里隐藏着一股微弱、混乱、充满了恐惧与求生欲的妖气，与这片死地弥漫的冰冷怨念和规则侵蚀截然不同。

“出来。”唐僧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本心之光微微转向，照亮了那片区域。

骸骨堆后一阵剧烈的颤抖，紧接着，一个瘦小的、灰扑扑的身影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黑色粘液与白骨混杂的地面上，不住地磕头。

“饶命！上仙饶命！小妖……小妖只是路过，绝无冒犯之意！饶命啊！”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狼狈的小妖，化形尚不完全，还保留着部分鼠类的特征，尖嘴缩腮，一对招风耳因恐惧而剧烈抖动着。它身上衣衫褴褛，沾满了黑泥与骨粉，气息萎靡不堪，只有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求生的渴望。

八戒见状，松了口气，随即又瞪起眼，用钉耙指着那小妖：“呔！哪里来的小耗子精，敢在你猪爷爷面前装神弄鬼！说！躲在这里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偷袭俺们？！”

“不敢！不敢啊猪爷爷！”鼠妖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小妖……小妖是被逼无奈，逃难到此的！绝无半点害人之心！求上仙，猪爷爷明鉴！”

“逃难？”唐僧上前一步，阻止了八戒进一步的恐吓，目光平静地看着那瑟瑟发抖的鼠妖，“此地已成绝域，你为何来此逃难？又为何如此惧怕？”

鼠妖抬起头，偷偷瞄了唐僧一眼，见他宝相庄严，目光虽锐利却并无杀意，稍微定了定神，但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回……回上仙的话。小妖本是这流沙河往西三百里，‘黑风洞’里巡山的小钻风。前些时日，不知怎的，天地变色，大地枯萎，河里那吃人的沙子也没了，变成了这……这能吃妖的鬼东西！”

它指着脚下蠕动的黑色物质，眼中充满了恐惧：“洞里的老大……黑熊大王，他……他第一个被从地里冒出来的这些金线给缠住了，没挣扎几下，就……就化成了一滩黑水，被这地给吃了！”

鼠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画面：“不止是大王！好多兄弟，只要修为稍高点的，都被那些金线找上，吸干了妖力，啃光了血肉！小妖……小妖是仗着天生会打洞，钻得深，又没什么修为，才侥幸逃了出来，一路躲躲藏藏，没想到……没想到逃到这河底，还是这副鬼样子！”

它哭嚎着：“上仙，这世道变了！天不容，地也不容我们这些妖了！到处都在死人，死妖！小妖……小妖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全性命，真的没想过害人啊！”

听着鼠妖带着血泪的控诉，八戒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虽是天蓬转世，但也曾在妖族中厮混多年，深知底层小妖生存之艰。

唐僧则捕捉到了鼠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金线”、“吸干妖力”、“啃光血肉”，这与他们所见到的、那些蠕动吞噬生机的暗金纹路何其相似！而且，这并非只针对流沙河，而是波及甚广！黑风洞往西三百里，也已遭劫！

这绝非孤立事件，而是一场有计划、有目的的清洗！针对的，正是那些可能不受控制、或者知晓某些秘密的妖族势力！

“你方才说，修为高的妖，会被优先针对？”唐僧沉声问道。

“是……是的！”鼠妖连忙点头，“像小妖这样没啥本事的，那些金仙反而不太理会。但只要是修炼出了内丹，或者血脉特殊些的，都逃不过！”

唐僧与八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这更像是一场精准的“修剪”，清除掉可能成长为“变数”的潜在威胁。

“你可知，这变故因何而起？”唐僧又问。

鼠妖茫然地摇头：“小妖不知……只记得变故发生前，好像……好像天上有过一道特别亮、特别吓人的金光闪过，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灵山佛影！唐僧心中了然。

他看着眼前这惊恐无助、只为求一线生机的小妖，心中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盘大棋中，无论是人是妖，只要不合“规矩”，便都是被清理的对象。

“你走吧。”唐僧挥了挥手，本心之光为那小妖让开一条通路，“离开此地，往南去，或有一线生机。”

鼠妖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被放过。它呆呆地看着唐僧，随即猛地再次磕头，涕泪横流：“多谢上仙！多谢上仙不杀之恩！多谢上仙指点！”

它爬起来，不敢再多停留，手脚并用地向着唐僧指引的方向，踉踉跄跄地逃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骸骨堆中。

八戒看着鼠妖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师父，咱们这算是……打草惊蛇了？”

“它不过是惊弓之鸟，无足轻重。”唐僧收回目光，再次望向白骨堆积的高处，“倒是它带来的消息……印证了我们的猜测。这场清洗，范围远超想象。我们必须更快！”

路遇小妖，如同窥豹一斑，让他们得以管窥这场席卷而来的风暴之酷烈。

前路，依旧由枯骨铺就。

而脚步，愈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