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19章 声震四野慑心神

环形洼地，死寂如墓。暗红色的土壤仿佛凝固的血液，踩上去有一种粘稠的质感。空气中硫磺与焦土的气息混杂着方才幻境破碎后残留的、一丝悟空破妄金光的灼热余韵，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氛围。

八戒兀自伸着脖子，对着空无一物的天际叫嚷：“猴哥！别藏了！快出来让俺老猪瞧瞧，你现在是啥模样了？”回应他的，只有蛮荒地亘古不变的风声，以及怀中黑色碎片愈发滚烫的灼热。

沙僧沉默地按住胸口，那里，碎片正与洼地中心那座半埋的黑色方尖碑产生着强烈的共鸣，如同两颗濒死心脏的同步搏动。方才悟空那跨越时空的一击，不仅焚毁了幻境，更仿佛在他灵魂深处点燃了什么。一些原本模糊的、属于巫妖王传承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擦去尘埃的碑文，变得清晰起来——关于力量，关于荣耀，关于……背叛。

唐僧的目光则已完全被那座方尖碑吸引。碑体高达三丈，通体漆黑，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碑身上，刻满了与古城中符文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在暗红天光的映照下，隐隐流动着幽暗的光泽。

他一步步走向方尖碑，步伐沉稳。每靠近一步，便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源自碑体的、混合着无尽怨恨、不屈战意以及……一丝微弱求救信号的庞杂意念。这意念并非主动侵袭，而是如同一个濒死巨兽无意识的呻吟，沉重地压迫着周遭的一切。

“师父，小心！”沙僧上前一步，与唐僧并肩，降妖宝杖横在身前，巫妖死气自主弥漫，对抗着那无形的压迫。“这碑……是活的。它在‘呼吸’。”

唐僧点了点头，在距离方尖碑尚有十丈之处停下。他闭上双眼，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与本心之光的交融，尝试着去“倾听”这座碑的“语言”。

起初，是无数混乱的嘶吼、兵刃交击的轰鸣、法则崩断的脆响……如同将整个上古战场的尾声浓缩于此。但在这片混沌的噪音之下，唐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段段更加清晰、更加执着的意念碎片，它们如同沉在水底的玉石，需要极大的耐心与定力才能打捞、辨识。

“……规则……篡改……”

“愿力……枷锁……”

“妖血……为祭……”

“源海……种子……”

“钥匙……分散……”

“后来者……勿信……光……”

这些断断续续的意念，充满了血泪的控诉与绝望的警示，与之前妖王虚影的残留信息相互印证，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一个被精心修饰过的、建立在吞噬与谎言基础上的“秩序”。

就在唐僧试图解读更多信息时，异变突生！

那黑色方尖碑似乎被他的“倾听”所触动，碑身猛地一震！其上那些幽暗的纹路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暗红色光芒！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恐怖意念，混合着滔天的怨气与战意，如同积蓄了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

“吼——！！！”

并非实质的声音，而是一道直接作用于神魂、仿佛源自洪荒太古的咆哮！这咆哮超越了听觉的范畴，化作无形的冲击波，以方尖碑为中心，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咔嚓！咔嚓嚓！

洼地边缘的岩石在这咆哮的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暗红色的地面被硬生生刮低三尺！天空中的沙尘被彻底清空，露出后方更加深邃、扭曲的灰暗天穹！

首当其冲的唐僧三人，更是如遭重锤击胸！

“噗——”修为最弱的八戒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九齿钉耙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地面上，挣扎难起。

沙僧闷哼一声，双脚深深陷入地面，犁出两道深沟。他周身巫妖死气疯狂涌动，试图抵挡，但那咆哮中蕴含的意念层级太高，直接撼动了他的血脉本源，让他七窍中都渗出了暗金色的血液，额间妖纹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碎裂。

唯有唐僧，在那咆哮及体的瞬间，周身本心之光自主爆发到极致！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与这方天地悲愤意志隐隐共鸣的决绝！金光与暗红冲击波悍然对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唐僧身形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但他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原地，僧袍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与……悲悯！

他听到了！在这毁灭性的咆哮深处，他听到了那被镇压、被扭曲、被利用的万妖之魂的哭泣，听到了这片古战场天地规则的哀鸣，更听到了那幕后黑手冰冷无情的、将众生视为棋子和养料的……规则运转之声！

这咆哮，并非攻击，而是……控诉！是这被遗忘之地积累万古的怨气与不甘，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爆发！

声震四野，慑服心神！

这并非要毁灭他们，而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向他们展示血淋淋的真相，考验他们是否有资格，接过这沉甸甸的、充满诅咒与希望的使命！

唐僧顶着那滔天的意念冲击，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再次向前迈出了一步。他抬起手，并非施展法力，而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缓缓按向那光芒爆闪、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的方尖碑。

“吾……听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那毁灭性的咆哮，带着十世功德的力量与新立宏愿的重量，清晰地传递出去。

“此恨……此冤……此愿……”

“吾，唐僧，承接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毁天灭地般的咆哮，戛然而止。

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碑体之内。方尖碑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是碑身上的裂痕，似乎又多了一道。

洼地内，一片狼藉。八戒瘫在地上哼哼唧唧，沙僧单膝跪地，剧烈喘息。

唯有唐僧，依然站立在碑前，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粗糙的碑面上，闭着双眼，仿佛在与某个沉睡万古的存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风，再次吹起，卷起地上的红沙，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良久，唐僧缓缓收回手，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又似有万古沧桑沉淀。

他转身，看向挣扎着爬起来的八戒和调息完毕的沙僧，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沉重：

“下一块碎片，在流沙河底。”

“而真正的战场……在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