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312章 幻阵

风沙虽暂歇，但那座突兀出现的古城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之前狂暴的沙尘更令人心悸。它像一头沉默的史前巨兽，匍匐在血色月光下，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残破的城墙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师父，这城……看着就邪门！”八戒紧了紧手中的钉耙，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那些坍塌的缺口和幽深的门洞，“刚才那黑影，肯定钻进去了！”

沙僧没有说话，但他周身弥漫的幽冥死气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似乎本能地不愿惊扰这片土地下沉睡的某种东西。他额间那若隐若现的妖纹，在月光下微微闪烁，传递出一种混杂着熟悉与厌恶的悸动。

唐僧端坐马上，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这座古城。城墙的石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暗沉材质，非金非玉，上面雕刻着早已被风沙磨蚀大半的奇异纹路，隐约能看出是一些扭曲的、非人形态的生物图腾，与当今佛道两家的风格迥异。整座城池寂静得可怕，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吞噬了。

“并非全然是幻象。”唐僧缓缓开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城……根基是真实的。只是其存在的方式，被某种力量扭曲、遮蔽，寻常难以发现。方才那风沙，倒像是特意为我们‘揭开’了这层面纱。”

他怀中的遗迹图依旧散发着微热，似乎与这座古城产生了某种共鸣。唐僧能感觉到，图中标注的“蛮荒地，古战场，禁忌之所”，核心或许就是此地。

“进，还是绕？”沙僧言简意赅地问出了关键。绕行，意味着要再次面对那诡异的、可能受人操控的风沙，前路未卜。进城，则无疑是踏入一个明显的陷阱。

唐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既然有人煞费苦心引我们来此，避而不见，反倒落了下乘。进城！且看这龙潭虎穴，究竟藏着何等魑魅魍魉！”

他翻身下马，拍了拍白龙马的脖颈：“敖烈，你且在城外等候，见机行事。”小白龙低嘶一声，马蹄轻踏，表示明白。

师徒三人，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城门。越是靠近，那股阴冷死寂的气息便越是浓郁，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数冤魂的无声呐喊。

跨过城门的一刹那，周遭景象骤然一变！

并非城内景象变得清晰，而是仿佛踏入了一个独立的、扭曲的空间。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月光也变得朦胧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污浊的油脂。脚下的道路由巨大的石板铺就，缝隙间长满了枯黑的、类似苔藓的植物。两侧是倾颓的建筑，风格粗犷而古老，石柱上残留着猛烈的撞击痕迹和干涸发黑、不知是何物的污渍。

“小心幻阵！”唐僧低喝，周身本心之光流转，试图驱散这层空间的迷障。金光过处，周围的景象似乎清晰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更浓郁的灰暗笼罩。

就在这时，前方街道的尽头，一片相对空旷的广场上，异象再生！

那里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光影扭曲间，一座虽然残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恢弘的宫殿虚影，缓缓浮现。宫殿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强烈的意念残留，或者说……海市蜃楼。

而就在那宫殿虚影最高的露台之上，赫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并非之前惊鸿一瞥的黑袍人，而是一个极其高大、魁梧的轮廓。它身披某种古老的、布满伤痕的骨质甲胄，头生双角，面目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火焰！一股霸道、惨烈、带着洪荒气息的妖威，即便隔着虚影，也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妖王……残留的意念影像？”沙僧瞳孔骤缩，体内的巫妖王血脉竟不受控制地微微沸腾，既有同源般的熟悉感，更有一种宿敌般的警惕！

那妖王虚影似乎并未“看见”唐僧三人，它仰望着血色的月亮，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尽管没有声音，但那股滔天的怨愤与不甘，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上！

紧接着，虚影中的景象开始变幻。画面闪烁，断断续续：无数形态各异的妖族与一些身披金光、但面目模糊的身影惨烈厮杀，天崩地裂，血染长空……最终，画面定格在妖王被数道璀璨夺目的金色锁链贯穿、镇压，发出最后不甘怒吼的场景！而那金色锁链的源头，隐约与灵山的佛光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冰冷！

“这是……上古妖庭覆灭的景象？”八戒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镇压它的，是灵山的人？”

“不完全是。”唐僧目光凝重，紧紧盯着那金色锁链，“气息同源，但更加……原始。像是灵山佛光尚未分化时的本源之力。”

就在此时，那妖王虚影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开始缓缓消散。但在彻底消散前，它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目光”，竟猛地转向了唐僧三人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与虚实的界限，真正“看”到了他们！

一股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利箭般射来：

“后来者……见证……吾之恨……”

“天道……佛……皆……虚妄……”

“钥匙……碎片……在……”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妖王虚影彻底崩溃，化为点点荧光消散。那宫殿的蜃楼也随之幻灭。

广场恢复了空荡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师徒三人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古城，竟是一处记录上古秘辛的“记忆节点”？那妖王残留的意念，似乎在向他们揭示着什么？钥匙碎片？是指什么？

“师父，它……它刚才是不是在跟我们说话？”八戒咽了口唾沫，感觉后背发凉。

沙僧沉默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丝同源又敌对的气息，沉声道：“它感知到了我们，尤其是……我的存在。”他指了指自己额间隐现的妖纹。

唐僧眉头紧锁，环顾四周愈发诡异的寂静。妖王影像是警示？是求助？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此地不宜久留。”唐僧当机立断，“速速退出此城！”

然而，当他们转身欲循原路返回时，却骇然发现——来时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冰冷、完整、高耸入灰暗天穹的城墙！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座诡异的古城幻境之中！

与此同时，在古城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一道黑袍身影悄然浮现，望着师徒三人被困的方向，兜帽下传来一声低沉而满意的轻笑。

“饵已吞下，网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