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39章 六耳之声萦绕

山林间的死寂，仿佛一层厚重的油脂，包裹着每一步前行的艰难。孙悟空强行压下的心魔低语并未真正消散，它们如同潜藏在深水下的暗礁，在他心神稍有空隙的刹那，便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带着更加阴冷黏稠的质感。

而这一次，那无数嘈杂低语中，有一个声音，变得异常清晰、突出，如同鬼魅般死死缠绕在他的意识核心，挥之不去——

那是六耳猕猴的声音！

并非记忆中那场生死搏杀时的疯狂与怨毒，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贴近他本源的……仿佛源自他自身灵魂另一面的低语！

“孙悟空……齐天大圣……好威风，好煞气……”那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如同从一口深井中传来，充满了讥诮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可你忘了么？忘了那如来的掌心？忘了那金箍的束缚？忘了你与我，本质上……并无不同？”

这声音并非单纯地攻击，更像是一种……诱导，一种试图将他拉入某种认知泥潭的蛊惑。

“你以为挣脱了五行山，便能真正自在？你以为拥有了这混沌之力，便能超脱规则？”六耳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看看这金箍……它还在，它一直都在！它锁住的不是你的头，是你的‘心’！是你那不愿承认的、被设定好的‘天命’！”

随着这声音的持续萦绕，孙悟空感觉灵魂深处那金箍烙印传来的刺痛感愈发明显，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在不断刺探着他最核心的意志。更令他心悸的是，那六耳的声音，竟隐隐与他自身对“秩序”的反抗、对自身“变数”身份的认知，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共鸣！

仿佛那死去的六耳，成了他内心某种阴暗念头、某种对前路绝望预感的代言人！

“我们都一样……一样是棋子，是实验品，是那冰冷规则下的……玩物！”六耳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反抗？你拿什么反抗？你的一切，你的力量，你的‘混沌’，难道不也在它们的观测与计算之中吗？！你所谓的‘破妄’，焉知不是它们剧本中早已写好的下一幕？！”

这诛心之语，如同毒液，狠狠注入孙悟空的心神！是啊，他的混沌本源，他的一举一动，是否真的跳出了那无形大网的监控？他的反抗，是否最终也只是在为那冰冷的“秩序”提供更丰富的“变数”数据？

一丝极细微的、对自身道路的怀疑，如同毒蔓，悄然滋生。

“呃啊——！”孙悟空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周身混沌气息剧烈震荡，甚至逸散出丝丝缕缕不受控制的、带着暴戾意味的灰黑色气流！他眼中的混沌光芒明灭不定，时而清明，时而充斥着与六耳猕猴临死前相似的疯狂与怨毒！

“大师兄！”沙僧大惊失色，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孙悟空身上那骤然提升的、极不稳定的危险气息，连忙上前一步，降妖宝杖横挡，幽冥死气全力催动，试图帮助稳定周围躁动的能量场。

八戒也被吓了一跳，看着孙悟空那痛苦扭曲的神色，急得直跺脚：“猴哥！猴哥你醒醒！别听那死猴子胡说八道！他是骗你的！”

唐僧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快步上前，不顾那逸散的暴戾气息可能带来的冲击，双手合十，将周身愿力清光催发到极致，口中诵念的不再是寻常静心咒，而是蕴含着十世修行智慧、直指本心光明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经文声不高，却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穿透那层层心魔阴霾，照亮孙悟空那正在激烈交战的心神世界，“悟空！守住本心！莫要被妄念所转！你之道，在你脚下，在你心中，非是他人可以定义！”

然而，那六耳的声音仿佛扎根于孙悟空意识的最深处，与那金箍烙印紧密结合，极难驱除。它甚至开始模仿唐僧的诵经声，扭曲经义，化作更加恶毒的蛊惑：“虚妄？哈哈哈！这金箍是虚妄吗？这无处不在的窥探是虚妄吗？唐僧！你这十世修行的功德，不也是它们觊觎的‘实相’吗？！你们都在自欺欺人！”

内外交攻，心神激荡！

孙悟空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针在疯狂穿刺，眼前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时而看到灵山诸佛冷漠的俯视，时而看到六耳猕猴那充满嘲弄的残破面孔，时而又看到唐僧、八戒、沙僧的身影在妖魔化的幻象中挣扎……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丝，混沌本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如同咆哮的星河，与那入侵的心魔、与那蠢蠢欲动的金箍烙印进行着最凶险的拉锯战！

他不能输！绝不能输在这里！

若是连自己的心神都守不住，还谈何破妄？谈何争自在？！

“给俺……滚出去！！！”

一声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在他心神世界中轰然炸响！

混沌星璇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膨胀、爆发！那灰蒙的光芒不再仅仅是同化与否定，更带上了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自我”意志！强行将那六耳的声音、将那无数心魔低语、甚至将那金箍烙印传来的刺痛，都狠狠地、暂时地镇压了下去！

幻象破碎，低语消散。

孙悟空猛地抬起头，眼中混沌光芒重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平息的暴戾，但那份属于他自身的、桀骜不屈的意志，已然重新占据了主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大师兄！” “悟空！” 八戒、沙僧和唐僧见状，连忙围拢过来，脸上充满了担忧与后怕。

孙悟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声音沙哑却坚定：“没事……俺还撑得住。”

他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六耳之声虽被暂时压下，但他知道，那萦绕在心头的阴影，并未真正散去。这南方之路，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万分。

不仅是对手布下的天罗地网，更是直指他道心根源的……魔障！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的轻响。

“继续走。”

声音冰冷，带着一种经历过地狱洗礼后的决绝。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心狱，他都要闯过去！

这西行路，早已不是取经路。

而是他孙悟空，与这天，与这地，与这既定命运，与自身心魔的……

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