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25章 蛟鳞下的灵山印记

对岸的土地带着山阴处特有的潮湿与凉意，与方才涧心那凝固与咆哮交织的奇异景象恍如隔世。涧水恢复了它亘古的奔腾，轰鸣声再次成为天地间的主调，仿佛先前那绝对的“静止”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然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被混沌之力净化过的清新气息，以及脚下踏着的、未被煞气沾染的坚实土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真实。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倒不是累，主要是心神受到的冲击太大。“俺的娘诶，”他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咆哮的涧水，“猴哥，你这手‘定’字诀，也太吓人了！俺老猪当年掌管天河弱水，也没见过这等阵仗！”

沙僧默默调息，平复着体内因震撼而微微波动的幽冥之力，他看向孙悟空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一层深思。他隐隐感觉到，大师兄所走的路，已非单纯的力量提升，而是在触及某种更为本源的、关乎存在与规则的领域。

唐僧则立于岸边，遥望对岸那陡峭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的山壁，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因渡涧成功而消散，反而更深。恶蛟的袭击，落石的“巧合”，还有悟空展现出的、足以局部改写规则的力量……这一切，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不断扩大。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支队伍，在那幕后黑手的评估中，威胁等级恐怕已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孙悟空并未理会八戒的惊叹，他独立于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背对众人，面朝涧水，身形在渐起的山风中显得愈发挺拔孤峭。他微微闭着眼，似乎在回味方才强行定义规则时的那种独特感受，又似乎在以破妄瞳回溯、分析着某些残留的痕迹。

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甚规则，通体呈青黑色，质地坚硬且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鳞片。鳞片表面天然生有繁复的、仿佛蕴含着水波流动意蕴的纹路，但在那纹路之下，靠近鳞片根部的区域，却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鳞片本身属性格格不入的能量残留。

这鳞片，并非他刻意取来。而是在那恶蛟尾部被他以混沌之气禁锢、挣扎扭动时，一片边缘略显松动的鳞片，被那股凝练的混沌之力无意中震落，又被他悄然摄入手心。当时战况激烈，心神主要集中于应对袭击和逼问，直至此刻，他才静下心来，仔细探查这片鳞甲。

破妄瞳的金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扫过鳞片的每一寸表面，尤其是那能量残留的区域。

起初，那残留的能量极其隐晦，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巧妙地与鳞片本身的水系妖元以及那被引导放大的天然煞气融合在一起，若非孙悟空对“秩序”之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以及混沌本源对异种能量的天然排斥与洞察，恐怕根本无从察觉。

但当他将心神沉入其中，以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剥离那层伪装时——

一丝极其纯粹、极其冰冷、带着无上威严与慈悲表象，却又内里空洞无一物的……淡金色佛力，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骤然从那鳞片深处显现出来！

这佛力并非恶蛟自身所有，它更像是一个烙印，一个印记，深深地嵌入鳞片的本质结构之中，与恶蛟的生命本源隐隐相连，却又超脱其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意味。

孙悟空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

那淡金色的佛力，他太熟悉了！与灵山雷音寺中弥漫的、与如来掌心雷诛灭六耳猕猴时散发的、与那无处不在试图束缚他的“秩序”锁链同出一源！虽然这一丝极其微弱，但其本质，那种试图定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内核，别无二致！

这印记，绝非自然生成，也非恶蛟自行修炼所能拥有。这分明是某个佛法高深到极致的存在，以无上手段，强行打入恶蛟本源深处的“标记”！

这标记有何作用？是监视？是控制？还是在关键时刻引爆，作为清除“失败棋子”的后手？如同那湮灭另一条潜在知情者的金光？

孙悟空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确凿的证据以如此形式出现在眼前时，那股被无形大手操控、视若棋子的愤怒，依旧如同冰冷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涌。

他回想起恶蛟嘶吼时，那对“太乙道果”、“化龙飞天”的贪婪，那看似疯狂的背后，是否也受到了这印记的暗示与引导？这印记，不仅能定位、控制，甚至可能……潜移默化地扭曲其心智，放大其**，使其心甘情愿地成为马前卒？

好精妙！好狠毒的手段！

既不亲自下场，避免直接沾染因果，又能精准地驱策这些妖魔，如同操控提线木偶，进行一轮又一轮的试探与消耗。

“悟空？”唐僧察觉到孙悟空气息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却比暴怒更可怕的冰冷，不由得出声询问。

孙悟空缓缓转过身，摊开手掌，将那枚青黑色的蛟鳞展现在三人面前。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混沌眼眸深处，燃烧着足以焚尽虚空的火焰。

“师父，二位师弟，你们看此物。”

八戒凑过来，瞪着小眼睛看了半天，除了觉得这鳞片挺硬，能拿回去炼个护心镜啥的，没看出什么名堂。“这不就是那长虫的鳞片嘛？有啥稀奇的？”

沙僧凝神感应，眉头越皱越紧：“此鳞……除了水族妖元与残留煞气，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异种能量，冰冷，威严……让人不适。”

唐僧目光落在鳞片上，他虽无破妄瞳，但十世修行与涅盘后的灵觉，让他也隐约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协调的“异物”感。他伸出手指，并未触碰，只是虚悬于鳞片之上，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淡金气息，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恸与……一种信仰彻底崩塌后的冰冷。

“这……这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灵山……大雷音寺……纯正的上乘佛力烙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灵山”二字从唐僧口中清晰吐出时，八戒和沙僧还是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什……什么？！灵山？！”八戒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鳞片，声音都变了调，“和尚老头你说清楚！这玩意儿是灵山那帮秃……那帮佛祖菩萨搞的鬼？！他们不是降妖除魔吗？怎么还给妖魔打上标记了？！这他娘的是养寇自重啊！”

沙僧握紧了降妖宝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沉默着，但那周身开始不受控制弥漫开的幽冥死气，表明了他内心是何等的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灵山至多只是冷漠、利用，却未曾想，竟会如此下作，与妖魔为伍，行此等魑魅魍魉之举！

唐僧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只剩下一片沉淀后的、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决绝：“原来如此……以佛法烙印，操控妖魔心志，驱使其为己所用。或为试探，或为消耗，或为……清除异己。好一个‘慈悲为怀’！好一个‘佛法无边’！”

他看向孙悟空，师徒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已然明了彼此心中的滔天巨浪与那不容动摇的决意。

证据，就在眼前。

这枚小小的蛟鳞，如同一声惊雷，彻底撕碎了灵山那金光万丈、慈悲渡世的虚伪外衣，露出了其下冰冷、算计、视众生为棋子的残酷本质。

孙悟空五指收拢，将那枚承载着灵山印记的蛟鳞紧紧握在掌心，混沌之力涌动，瞬间将那丝淡金佛力彻底磨灭、同化，化作虚无。

他抬起头，望向西方那被群山与云雾遮蔽的方向，混沌眼眸中仿佛有星璇在酝酿、在咆哮。

“灵山……”

他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的铮铮之音，在这山涧旁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这账，俺老孙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