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218章 唐僧的轻声询问

孙悟空的身影消失在西北岔路的幽深林木之后，那一片被过度“和谐”笼罩的天地间，仿佛少了一根最不稳定的弦，周遭的规整与宁静变得更加密不透风。主道之上，只剩下唐僧、八戒、沙僧三人，以及那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窥探感。

八戒扛着钉耙，刻意放重了脚步，靴底砸在过于平整的路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似乎想用这笨拙的方式对抗那份令人窒息的安静。沙僧依旧沉默，但降妖宝杖拖地而行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也比往日清晰了许多，像是一种无言的警惕。

唐僧走在中间，步伐依旧沉稳，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手指，节奏比孙悟空在时，略微快了一丝。他不再闭目诵经，而是睁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路旁的一切——那形态过于优美的野花，那流淌声毫无波澜的溪涧，那连落叶都仿佛被规定了坠落轨迹的林线。

这份极致的“有序”，在他那已然涅盘的佛心感知中，非但不是祥和，反而像是一曲演奏得完美无瑕、却毫无灵魂的哀乐，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规则”的节点上，冰冷而压抑。

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网络，大部分的“注意力”似乎都随着孙悟空的离去而转移，如同猎犬被引开了嗅觉。但仍有无数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感知意念，如同附骨之疽，萦绕在他们三人周围，记录着他们最细微的表情、气息、乃至脚步的轻重。

这是一种比狮驼岭妖魔当面咆哮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压力。因为你不知道敌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敌人”，它只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规则”，一种要将你的一切都纳入其计算与掌控的冰冷意志。

行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一座小小的石桥，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在水中缓缓游动，姿态优雅，仿佛经过严格训练。

就在即将踏上石桥时，唐僧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望向西北方向，那是孙悟空离去的方位。他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声音极轻，轻得如同拂过柳梢的微风，几乎要被溪水声掩盖：

“悟空……前路如何？”

这不是一句寻求答案的问话，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呢喃，一种在巨大压力下，对最可靠同伴的无声惦念。声音里没有惶恐，没有不安，只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的牵挂。

然而，就在这轻声询问出口的刹那——

“哗啦！”

桥下溪水中，那几尾原本悠然自得的锦鲤，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惊扰，猛地甩尾，炸开几团水花，迅速隐没到了石缝深处，动作突兀，打破了那维持已久的“和谐”！

与此同时，路旁一株一直按照固定频率摇曳的狗尾巴草，其晃动的节奏也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这些细微到了极点的变化，寻常人根本不会察觉。但在唐僧那经过十世修行、又融合了红尘意志的敏锐感知中，却如同暗夜中的火星般醒目！

他心中猛地一凛！

不是因为锦鲤的受惊或狗尾巴草的紊乱，而是因为……这些“自然”之物，竟然对他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询问，产生了反应？！

这意味着，那无形的监视网络，其渗透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它不仅监控着能量波动、行为轨迹，甚至可能……连最细微的、不含法力的意念涟漪，都在其捕捉范围之内！

他立刻收敛心神，将那丝因牵挂而产生的波动彻底抚平，面容恢复古井无波，脚步不停，坦然踏上了石桥。仿佛刚才那声询问，从未发生过。

八戒和沙僧显然也注意到了那瞬间的异常。八戒的小眼睛眯了一下，钉耙握得更紧。沙僧拖曳宝杖的动作微微一顿，周身幽冥之气内敛如铁。

桥下的溪水很快恢复了平静，那几尾锦鲤也重新缓缓游出，姿态恢复“优雅”。狗尾巴草也回到了固定的摇曳频率。

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无意义的意外。

但唐僧知道，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个警告。一个来自那无形网络的、冰冷的警告——在此地，你无所遁形，连思绪，都需谨慎。

他走过石桥，目光变得更加深沉。

轻声的询问，试探出了水面下冰山的棱角。

前路，果然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