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妄西行 第153章 棋盘卒之怨

孙悟空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沙僧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进入生命之源内部？那沸腾的翠绿光团，此刻散发的冰冷死寂与狂暴生机，足以让任何金仙望而却步，大师兄竟要主动闯入？

然而，不等沙僧质疑或劝阻，孙悟空已然行动。

他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神通，只是将重新凝聚的混沌原初之力包裹周身，化作一道并不耀眼、却带着“万法不侵、我自岿然”意境的灰蒙蒙流光，如同离弦之箭，悍然撞向了那剧烈沸腾的生命光团！

“大师兄！”沙僧惊呼，强撑着站起身。

女王亦是瞳孔微缩，素手不自觉地握紧。这一步，是破局的关键，亦是九死一生的豪赌。生命之源被“秩序”枷锁禁锢万古，其内部早已异化，绝非善地。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碰撞并未发生。孙悟空的流光在触及光团表面的刹那，那翠绿与死寂交织的能量仿佛拥有意识般，自动分开一条狭窄而扭曲的通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瞬间将他吞噬进去。通道随即闭合，光团依旧沸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沙僧的心沉了下去。他感应不到大师兄的任何气息了，仿佛他已从这片天地彻底消失。

女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沙僧：“沙长老，接下来，需靠你我稳住此处。若内部枷锁被撼动，外界的反噬……将前所未有。”

沙僧重重点头，降妖宝杖顿地，强提所剩不多的幽冥之力，九幽镇魂骷幽光再起，虽黯淡，却坚定不移。

就在孙悟空被生命光团吞噬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条由纯粹法则构成的湍急河流。

不再是梦境中的虚无，而是真实不虚的、狂暴的能量乱流。四周是粘稠如液态翡翠的生命源力，其中却缠绕着无数细密、冰冷、如同黑色毒蛇般的秩序锁链虚影。生机与死寂在这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共存，生之力被强行约束、引导，注入锁链，维持着其运转，而死寂则作为“不合规”能量的净化工具，无情地碾碎任何试图偏离轨迹的存在。

压力，无处不在的压力。

不仅仅是能量层面的挤压，更是规则层面的排斥。他就像一个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异物，整个“系统”都在本能地排斥他，试图将他分解、同化，或者驱逐。

混沌之气在周身剧烈消耗，发出“滋滋”的声响，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眉心处的灰色裂纹传来阵阵灼痛，仿佛在与这内部的秩序法则产生某种危险的共鸣。

他稳住身形，破妄瞳全力运转，扫视这片光怪陆离的内部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道纵横交错、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翠绿色能量管道，以及缠绕其上、不断蠕动、散发出冰冷金属光泽的秩序锁链。锁链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与他在梦境中所见、注入补天石本的佛光同源同质！

而在所有能量管道与锁链的交汇处，也就是这片内部空间的“心脏”位置，他看到了——

一团被无数粗大锁链死死缠绕、禁锢的……核心光源。

那光源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其光芒不再温暖充满生机，反而带着一种机械的、冷漠的韵律在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有海量的生命源力被抽离，经由秩序锁链输送出去，维持着女儿国外显的“生机勃勃”，同时，也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死寂之气，如同排泄物般，被排入光源深处，沉淀、积累，形成了那“诡异宁静”的基底。

这就是被扭曲的生命本源！这就是“秩序”设下的枷锁核心！

“找到你了……”孙悟空眼中厉色一闪，金箍棒已然在手。棒身之上，灰蒙蒙的混沌之气缭绕，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他准备挥棒砸向那被禁锢的核心光源时——

“嗡——！”

周遭的能量管道与秩序锁链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无数道冰冷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并非攻击，而是……质问，或者说，是宣告。

“识别：异常变数，编码‘补天石-悟空’。”

“检测：高浓度混沌未授权能量。”

“行为判定：威胁核心秩序稳定。”

“执行方案：强制收容，或……格式化。”

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识海。这声音与梦境中那操纵一切的“秩序”意志如出一辙！

紧接着，周围那些秩序锁链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金属触手，带着撕裂空间的速度与力量，从四面八方朝着孙悟空缠绕、穿刺而来！锁链之上符文大亮，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与分解之力！

“哼！装神弄鬼！”孙悟空冷哼一声，不闪不避，挥动金箍棒便迎了上去！

“铛！铛！铛！铛！”

密集如雨的打铁声在这片奇异空间内炸响！金箍棒与秩序锁链疯狂碰撞，火花四溅！每一击都蕴含着法则层面的对抗，混沌原初之力与冰冷秩序之力互相侵蚀、湮灭。

孙悟空越战越心惊。这些锁链坚硬无比，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适应性”，他的攻击方式一旦被捕捉、分析，锁链的防御与反击模式就会立刻做出调整，变得更具针对性。它们仿佛拥有一个共同的、超越个体的“大脑”。

而且，他感觉到，自己每一次与锁链碰撞，那冰冷的秩序意念就如同附骨之疽，试图顺着力量的反震，侵入他的心神，重复着梦境中的低语，要瓦解他的战意。

“棋子……”

“回归轨道……”

“反抗……无效……”

“闭嘴！”孙悟空怒喝，强行以意志斩断那些意念侵袭，棒法更加狂猛暴烈，将数条袭来的锁链砸得扭曲、崩飞。但他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锁链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与整个生命之源相连，力量近乎无限。而他，是在客场作战，力量消耗巨大。

必须攻击核心！

他目光锁定那被缠绕的苍白光源，身形化作一道曲折的闪电，无视了沿途不断扑来的锁链，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直扑核心！

“警报：变数接近核心禁区。”

“启动最高防御协议：‘棋盘卒的怨念’。”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

随着这声宣告，那被禁锢的苍白光源猛地剧烈闪烁起来！紧接着，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不甘与怨毒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从那光源深处爆发出来，并非针对孙悟空，而是……弥漫了整个内部空间！

刹那间，孙悟空仿佛听到了亿万生灵在同一时刻发出的绝望哀嚎！他看到无数模糊的身影在周围的能量乱流中闪现——有在荒村被活祭的村民，有在狮驼国被吞噬的生灵，有在轮回中被筛选、被剥夺往生资格的残魂……甚至，他再次看到了六耳猕猴那扭曲而疯狂的面容！

这些，都是“秩序”运行下，被牺牲、被抛弃、被“归无”的“棋子”！它们的怨念，并未彻底消散，而是被这生命之源的枷锁收集、压缩，成为了维持其运转、震慑后来者的……养料与武器！

“看到了吗？这就是反抗者的下场！”

“加入我们，融入秩序，可得‘安宁’。”

“否则，永世沉沦，化为怨念的一部分！”

冰冷的意念混合着滔天的怨念冲击，如同亿万根冰锥，狠狠扎入孙悟空的神魂！这比单纯的秩序低语更加可怕，它直接勾动生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对消亡的抗拒。

孙悟空的动作为之一滞，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恍惚。那些怨念中的绝望与不甘，与他梦境中的感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几乎要将他拖入同样的深渊。

“……皆……是……棋……盘……卒……”

六耳猕猴的残念如同鬼魅，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刹那，数十条粗大的秩序锁链趁机蜂拥而至，如同巨蟒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四肢与身躯！锁链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强大的禁锢之力爆发，要将他彻底锁死，拖入那苍白光源之中，进行“格式化”！

冰冷的秩序触感透过混沌护体之气传来，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大师兄——！！！”

外界，沙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前，却被女王死死拦住。

“别去！现在进去，只会一起被困！”女王的声音带着颤抖，但眼神依旧坚决，“相信他！他必须自己闯过去！”

内部空间。

被锁链死死缠绕的孙悟空，感受着那几乎要碾碎骨骼神魂的巨力，听着耳边无尽的怨念哀嚎与秩序低语，他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棋盘卒……的怨念？”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近在咫尺、不断抽取怨念之力的苍白核心，嘴角竟咧开一个带着血丝的、桀骜无比的弧度。

“你们的怨……俺老孙……收到了！”

他不再去抗拒那些侵入心神的怨念，反而……主动敞开了部分心防！

如同海纳百川，那亿万“棋盘卒”的绝望、不甘、愤怒、对不公的控诉……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入他的意识！

“呃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痛苦让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崩解。但同时，他那双混沌眼眸，却在极致的痛苦中，亮起了洞彻幽冥的光芒！

他看到了，每一缕怨念背后，都是一个被“秩序”无情碾碎的鲜活生命！

他感受到了，那滔天怨气中，最核心的……并非对消亡的恐惧，而是对“不公”的愤怒，对“自由”的渴望！

这些怨念，与他的意志，本质同源！

“你们恨吗？”他在心中咆哮。

“恨——！！！”无尽的回应在他识海炸响。

“你们想打破这棋盘吗？”

“想——！！！”

“那就……”孙悟空猛地吸了一口气，将被秩序锁链禁锢的右臂，强行抬起了一寸，将掌心，对准了那苍白的核心光源，“把你们的力量……借给俺老孙！！”

“轰——！！！”

积蓄了万古的“棋盘卒之怨”，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冲击，而是如同被引导的军队，跟随着孙悟空那不屈的意志，化作一道混合了混沌灰芒与无尽黑红色怨气的毁灭洪流，顺着他的手臂，狠狠轰向了那禁锢一切的核心！

“不——！！！”冰冷的秩序意念第一次发出了类似“惊骇”的波动。

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在怨念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寸寸碎裂！

毁灭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苍白的核心光源！

棋盘卒的怨，不再是枷锁的养料，而是化为了……焚毁枷锁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