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翻书一样,一页页过得飞快。党校的学习生涯,不知不觉就接近了尾声。课程表上的安排变得稀疏起来,多了不少自学和撰写结业论文的时间。宿舍楼里的氛围也悄然变化,少了些初来时的紧绷和试探,多了几分即将离别前的松散,以及,某种心照不宣的、对各自归程后局势的揣测。
陈默的结业论文选题,就定在了“地方政府在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集群中的角色定位与风险防控——以江州市集成电路产业为例”。这题目选得巧妙,既结合了他的工作实际,又能将他在党校学到的一些宏观理论与江州的实践进行梳理和升华,更重要的是,能为他回去后继续推进相关工作,提前准备好一套更扎实的理论说辞。
他伏在书桌前,敲打着键盘,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手边那个新买的、红双喜字的搪瓷缸子上投下小小一圈光斑。缸子里泡着浓茶,是巴图尔不知道又从哪儿捣鼓来的“砖茶”,味道苦涩厚重,但提神醒脑效果一流。
巴图尔这家伙,最近有点神出鬼没。有时候一整天不见人影,回来就带着一身烟酒气,嚷嚷着又跟哪个地方来的“哥们儿”联络感情去了;有时候又像个大型犬一样,赖在陈默宿舍,看他写论文,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陈,你说你这论文写出来,能不能也给我抄一份?”巴图尔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含糊地说,“回去我也跟我们那头头吹吹,啥产业集群,啥风险防控,听着就高大上!”
陈默头也不抬,手指还在键盘上飞舞:“行啊,只要你不怕你们领导觉得你被洗脑了,尽管拿去。”
“嘿!看不起谁呢!”巴图尔把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墙角的垃圾桶,“咱现在也是受过中央党校熏陶的人了,觉悟能一样吗?”
陈默被他逗笑了,摇摇头,继续写他的。他知道巴图尔看似粗豪,心里门儿清,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缓解临近结束的某种无形压力,也是在表达一种不舍。
这天下午,陈默正在修改论文的最后一个章节,手机震动起来。是郑国锋书记。
“陈默,没在忙吧?”郑国锋的声音听起来比前些日子轻松了一些。
“书记,正写结业论文呢,快收尾了。”
“嗯,好。学习要善始善终。”郑国锋顿了顿,说道,“跟你说个事。你的结业鉴定和组织评价,这边已经初步看到了,非常不错!理论联系实际,学习态度端正,政治立场坚定,评价很高啊!”
陈默心里踏实了些:“是组织培养和领导关心。”
“少来这套虚的。”郑国锋笑骂了一句,随即语气认真起来,“跟你通个气,等你回来,工委这边准备给你加点担子。”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书记,您的意思是?”
“经开区的班子,最近变动不小,你也知道。钱保国的问题牵扯出一批人,需要补充力量。我和赵书记商量过了,打算让你在现有分工基础上,再把规划建设、土地管理这一块也管起来。”郑国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一摊子,之前被钱保国搞得有点乱,遗留问题不少,需要个有魄力、懂业务,更重要的是信得过的人去收拾。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规划建设和土地管理!这可是经开区真正的核心权力部门之一,涉及巨大的利益和复杂的矛盾。郑国锋把这副重担交给他,既是极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考验。
陈默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之前钱保国留下的那些烂摊子,那些可能存在的利益纠葛,以及孙耀民、韩剑锋案件背后隐约指向的土地和城建问题。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怎么?有压力?”郑国锋似乎能猜到他的心思。
“压力肯定有,”陈默坦诚道,“但请书记放心,我服从组织安排,一定尽力把工作做好,把之前的遗留问题理清楚。”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郑国锋语气欣慰,“具体的工作,等你回来我们再详细谈。家里这边,大的方向我给你把握着,你放手去干!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提醒,“这块工作敏感,盯着的人多,你回去之后,一举一动都要更加谨慎。有些人,明面上不敢怎么样,背地里的小动作不会少。”
“我明白。”陈默沉声应道。他当然知道,接手这块工作,就等于站到了更前沿的阵地上,必然会触及更多人的奶酪,引来更猛烈的明枪暗箭。
“好了,就这事。你安心把最后这几天学习完成,我们等你回来!”郑国锋说完,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陈默靠在椅背上,心情有些复杂。权力的提升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严峻的挑战。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个错综复杂、暗流汹涌的局面。
他端起那个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苦涩的砖茶,感受着那强烈的滋味刺激着味蕾,让头脑更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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