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点五十分,陈默站在中村精密株式会社门口。
这家公司位于东京都多摩地区,离市中心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周围是典型的日本工业区景象——低矮的厂房、整齐的绿化、安静得能听见鸟叫。没有银座的繁华,也没有新宿的拥挤,只有务实和低调。
公司大门是朴素的深灰色自动门,门旁的牌匾上刻着“中村精密株式会社·昭和五十二年创立”的字样。昭和五十二年,也就是1977年,距今正好四十年。
麦克·安德森站在陈默身边,今天穿了正式的深色西装,与平时休闲打扮判若两人。沈笑则在不远处的停车场等候,拿着相机但没拍照——这种商务场合,她的记者身份需要谨慎使用。
“中村社长的父亲是二战后的技术工人出身,从一个小作坊做起。”麦克低声介绍,“所以公司文化很传统,讲究匠人精神,但也有些……固执。”
“固执在哪些方面?”陈默问。
“比如不轻易改变工艺,哪怕客户提出要求;比如坚持用某些老设备,因为‘用习惯了’;再比如……”麦克顿了顿,“不太擅长应对像我们这样的外来访客。”
自动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微微鞠躬:“请问是陈先生和安德森先生吗?”
日语,但发音清晰缓慢。
陈默用提前学过的日语回应:“是的,我是陈默,这位是安德森先生。”
男人再次鞠躬:“我是中村社长的秘书,松本。社长已经在会议室等候,请随我来。”
他们穿过一个不大的庭院,种着修剪整齐的松树和蕨类植物。厂房是单层的,但面积很大,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生产设备。几个穿着工装的员工正在操作机器,没人抬头看访客。
会议室不大,一张长方桌,六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毛笔字,写着“一意专心”——专心一意的意思。
中村社长已经坐在主位等候。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深灰色的夹克,看起来更像大学教授而不是企业家。
“欢迎来到中村精密。”他站起身,用日语说,然后切换到略带口音的英语,“我听安德森先生提起过您,陈先生。”
握手,力量适中,手掌有老茧。
三人落座。松本秘书端来茶——是抹茶,用传统的茶碗盛着,手法专业。
“中村社长,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陈默开门见山,也用英语,“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探讨我们之间合作的可能性。”
中村点点头,但没有马上回应。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动作从容。
“陈先生知道我们公司目前面临的困境吗?”他放下茶碗,直视陈默。
“了解一些。”陈默诚实回答,“原料供应受到外部压力,三井物产提出收购意向,而您……在考虑如何选择。”
中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陈默掌握得这么清楚。他看了眼麦克,麦克耸耸肩:“我的朋友很坦诚,社长。”
“坦诚是好事。”中村说,“那么陈先生认为,我应该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尖锐。麦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陈默的腿,示意小心回答。
陈默没有回避:“从纯粹商业角度,接受三井的收购是最稳妥的选择——资金到位,企业得以保存,您和团队也能继续工作。”
“但?”
“但您会失去自主权。”陈默说,“三井收购后,企业的战略方向、客户选择、技术路线,都不再由您决定。而三井的背后,是更大的资本和政治力量。”
中村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会议室里很安静,能听见厂房里机器低沉的运转声。
“陈先生希望我们继续向江州供货。”中村说,“但您能保证我们的原料供应吗?能保证美国那边不会进一步施压吗?”
“我不能保证。”陈默实话实说,“但我可以提供另一种解决方案。”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文件,推到中村面前。一份是韩国产替代原料的技术参数对比,一份是联合研发新型封装材料的合作框架草案。
中村戴上眼镜,仔细阅读。他的阅读速度很慢,逐字逐句,有时还会翻回去重看某一段。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期间没人说话。
松本秘书悄声进来,给每个人的茶碗续了热水。抹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韩国这个原料,我们测试过。”中村终于开口,摘下眼镜,“性能确实有90%相似,但成本高,而且初期良率会下降至少十个百分点。”
“如果良率下降的成本,由我们承担呢?”陈默问。
中村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联合研发期间的所有试产成本、良率损失、工艺调整费用,由江州集成电路产业引导基金先行垫付。”陈默翻开草案的第三页,“这里有详细的财务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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