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早。三月的风带着点凉,刘长河一早骑车出门,天还蒙着灰。城中村的巷子里,电动车一辆挨一辆,谁都赶着早高峰。他把保温箱擦了两下,贴好平台的新标签,心里盘算着今天能多跑几单。
路上车多,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机油味。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巷,往主干道拐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系统推送的新单,五公里,超时十分钟要扣分。他想了想,接了。那家餐馆在路口对面,一家外卖窗口。他等了五分钟,饭才出来。那女孩一边打包一边嘀咕:“你们催得太急。”
刘长河没回,只接过袋子,放进箱子里。然后启动电动车,一脚油门冲进车流。那一瞬间,天光晃得有点刺眼。前面一辆黑色小轿车忽然打了方向,没开转向灯。他只听见“嘭”地一声,身体被甩出去,滚在地上。耳朵嗡的一声,世界变得空白。
有人喊:“撞人了!”
他试着动,却发现腿一阵剧痛。裤子上裂开一条口子,血慢慢渗出来。司机下车,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脸色发白:“兄弟,你没事吧?”
刘长河想说话,却只觉得嗓子干。有人围了上来,指指点点。有人拿手机拍。路边的外卖袋翻在地上,汤洒了一地,饭盒滚到车轮边。风吹过,纸袋啪地响了一下。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已经能坐起来。司机急着解释:“真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出来。”
他没听,只低头看着自己擦破的手掌。血混着灰尘,疼得发麻。护士问他能不能走,他说能。上车那会儿,他回头看了眼电动车,车把歪着,轮胎卡在井盖旁。那是他靠了半年的车。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重,护士给他包扎的时候,他咬着牙不吭声。医生说:“骨头没断,就是皮外伤,休息几天。”
他点点头,出门的时候脚一瘸一拐。
手机一直震动。他打开,是顾客的投诉——“外卖迟到三十分钟,饭都凉了”。系统提示罚款五十。
刘长河盯着那行字,指尖有点抖。他想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暗了。阿斌在楼下抽烟,看见他,愣了一下:“你咋了?”
“被车撞了。”
阿斌忙掐掉烟,过来扶他:“伤重不重?”
“皮外伤。”他声音有点低,“车废了。”
阿斌骂了一句脏话:“这运气也太背了。”
刘长河笑了下,没力气回话。走廊灯坏着,楼道里黑。阿斌扶着他上楼,小何从楼上下来,看到他,惊了一下:“怎么受伤了?”
刘长河只说:“出点事。”
她看着他腿上的绷带,皱眉:“得好好休息。”
回屋后,他坐在床边,脚边的灰尘被风一吹,飘起来。他抬头看着天花板,那块墙皮裂得更深了。外面有电动车驶过的声音,远远的。
手机又响,是平台发来的系统通知:“骑手责任事故,车辆损坏自理。”
他盯了很久,点开账户,余额只有三百多。押金、房租、电动车维修,都在脑子里转。他忽然有点恍惚,像站在水底,看不清方向。
夜深了,楼道传来锅碗声。阿斌敲门,递过一碗面:“吃点吧。”
刘长河说:“没胃口。”
阿斌劝他:“吃口热的,明天再想办法。”
他看了看那碗面,面条黏成一团,汤有点咸。可他还是吃了几口。
屋子里安静,只听得外面有人吵架:“撞人也没赔!”有人笑:“他那赔得起?”
刘长河靠在墙上,手指摸到包着纱布的膝盖,疼得皱眉。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的烧烤摊,烟火、人声、笑。那一切离他很近,却像隔着玻璃。
手机亮了一下,是苏婉的消息:“听说你在城里?”
他盯着那行字,没回。
几秒后,她又发:“好好活着就行。”
他把手机扣在枕头下,没再动。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桌上的塑料袋,发出轻微的响。
天快亮的时候,他还没睡。腿上的伤隐隐作痛。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那张罚单,纸皱得厉害。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回去吧。可一想到那片荒凉的村口、爷爷的坟、砖厂的灰,他又闭上眼。
外面传来鸡叫声,不知道是哪家的。楼上有人洗衣机转动,轰隆轰隆的声音像心跳。
刘长河慢慢坐起来,靠着墙,看着天色一点点亮。
那光淡淡的,照在墙上,灰尘在光里飘。他的眼神空着,像在看,又像没看。
他知道,明天还要活。可那天,他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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