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守墓人总部。
陆尘冲进医疗室的时候,墨文正守在苏小婉床边,手里拿着记录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病床上的苏小婉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老大!”墨文猛地起身。
“情况怎么样?”陆尘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搭上苏小婉的脉搏。触手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奇怪的是,她体内有一股细微的能量在流转——那是圣痕的残余力量,正在顽强地维持着最后的生机。
“很糟糕。”墨文推了推眼镜,“你走之后,圣痕又消散了三分之一。我用了所有能用的药剂,也只能勉强吊住命。按这个速度,最多还能撑……两天。”
两天。
陆尘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支“概念稳定剂”。药剂装在透明的水晶管里,泛着淡淡的蓝色荧光,仔细看,能看到光液中悬浮着无数细微的符文。
“这是……”
“从时间坟场带回来的药。”陆尘没有多说,拔开瓶塞,“帮我扶住她。”
墨文赶紧上前,小心地托起苏小婉的上半身。陆尘将药剂缓缓喂入她口中,同时右手按在她胸口,调动时间之心的力量,引导药力向全身扩散。
淡蓝色的光从苏小婉皮肤下透出来。
起初很微弱,像夜里的萤火,但很快就变得越来越亮。那些光沿着她的经脉流淌,所过之处,枯竭的血管重新充盈,萎缩的器官开始复苏。最明显的是胸口——原本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圣痕印记,竟然重新浮现出淡淡的金红色!
“有效!”墨文声音都变了调。
但陆尘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他能感觉到,药力在修复苏小婉身体的同时,也在和她体内的某种力量对抗——那是时间诅咒残余的侵蚀。两股力量在她体内拉锯,每一次碰撞,苏小婉的身体都会轻微抽搐。
“稳住……”陆尘咬紧牙关,将更多时间之力注入她体内。
时间规则温柔地包裹住那些冲突的能量,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梳理、调和。蓝光与金红光芒渐渐融合,最终在苏小婉胸口凝聚成一个完整的圣痕印记。
虽然比巅峰时期黯淡许多,但确实存在。
苏小婉的呼吸平稳下来。
脸色开始恢复红润。
睫毛轻轻颤动。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茫,像刚出生的婴儿般纯净。她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床边的两人。
墨文激动得声音发颤:“圣女!你终于醒了!”
苏小婉却露出困惑的表情。
“圣女?”她轻声重复这个词,眉头微微皱起,“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整个医疗室瞬间安静了。
陆尘的手僵在半空。
墨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圣、圣女,你别开玩笑……”墨文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墨文啊,守墓人的医师。这位是陆尘,你师兄,守墓人的首领……”
苏小婉坐起身,仔细打量着陆尘。她的目光很陌生,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甚至带着一丝警惕。
“师兄?守墓人?”她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的头……有点痛。”
她抬手按住太阳穴,手指触碰到胸口的圣痕印记时,动作忽然顿住了。低头看去,那金红色的印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这个……是什么?”她轻声问。
陆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失忆了。
概念稳定剂救回了她的命,修复了圣痕,但没能保住她的记忆。也许是因为时间诅咒的侵蚀太深,也许是药剂的副作用,也许……是圣痕复苏过程中的某种代价。
“你叫苏小婉。”陆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我的师妹,也是守墓人的圣女。三个月前,你为了救我,燃烧圣痕对抗强敌,受了重伤。”
苏小婉认真听着,但眼神依然茫然。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抿了抿嘴唇,忽然问,“那你呢?你是我很重要的人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扎进陆尘心里。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很重要吗?当然重要。可现在的她,已经不认识他了。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生死与共的承诺,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都被遗忘了。
“老大……”墨文担忧地看着他。
陆尘摆摆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先休息。”他对苏小婉说,“记忆的事慢慢来,身体要紧。”
苏小婉点点头,重新躺下,但眼睛一直看着陆尘,像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熟悉的东西。看了半晌,她忽然轻声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心里会觉得难受。不是讨厌的那种难受,是……有点难过。”
陆尘转身,走出了医疗室。
他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情绪。
走廊里,铁山正急匆匆赶来,看到陆尘出来,赶紧问:“老大,圣女怎么样了?”
“醒了,命保住了。”陆尘靠在墙上,闭了闭眼,“但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铁山瞪大眼睛,“连老大你都不记得了?”
“嗯。”
铁山沉默了。这个粗犷的汉子搓了搓手,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闷声道:“人活着就好……记忆总能找回来的。”
陆尘没接话。
他知道铁山说得对,可心里那股憋闷挥之不去。这三个月,他拼了命地去时间坟场,冒死净化时雨,为的就是救回苏小婉。现在人救回来了,却变成了陌生人。
这种落差,比直接失败更让人难受。
“对了老大,”铁山想起正事,“边境那边又有新消息。‘行走的城市’移动速度加快了,按这个趋势,最多十天就会抵达帝都外围。陛下已经下令全城戒严,各大家族的私军都调动起来了。”
陆尘睁开眼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通知所有守墓人,一小时后会议室集合。”
“是!”
铁山转身去传令。陆尘重新走进医疗室,墨文正在给苏小婉做检查,见她各项指标稳定,才松了口气。
“圣痕的复苏迹象很明显。”墨文说,“虽然现在的强度只有巅峰期的三成左右,但至少不会继续消散了。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刚才检测到,圣痕深处有一股很隐晦的能量波动,像是在……自行修复。也许过段时间,圣痕能恢复到五成,甚至更高。”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小婉坐在床上,安静地听着两人对话。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陆尘身上,那种陌生的、探究的眼神,让陆尘浑身不自在。
“我想出去走走。”她忽然说。
墨文看向陆尘。陆尘犹豫了一下,点头:“我陪你。”
守墓人总部的后院有个小花园,种了些常见的花草。时值深秋,大部分花都谢了,只有几簇菊花还开着。苏小婉走在石子小径上,脚步有些虚浮——躺了三个月,肌肉需要时间恢复。
陆尘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这里……我熟悉吗?”苏小婉问。
“熟悉。”陆尘说,“你以前经常来这儿散步,说喜欢这里的安静。”
苏小婉点点头,在一株白菊前停下。她伸手轻轻触碰花瓣,动作自然而熟练,像是做过无数次。
“身体好像记得。”她轻声说,“虽然脑子里没印象,但手的动作……很熟悉。”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陆尘。
“能多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关于我的,关于你的,关于……我们。”
陆尘沉默了几秒。
“你小时候是个爱哭鬼。”他开口,声音很轻,“刚来宗门的时候,天天躲在被子里哭。后来是我带你修炼,教你剑法,你才慢慢好起来。”
“你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但性子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有一次为了救一只受伤的灵雀,你偷偷溜进后山禁地,差点被长老罚面壁三年。”
“后来宗门出事,你跟着我叛出宗门,一路逃亡。吃了很多苦,但从来没抱怨过。你说,只要师兄在,去哪儿都不怕。”
陆尘慢慢说着,那些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苏小婉安静地听着,眼神渐渐变得柔软。
“听起来……我以前很依赖你。”她说。
“不是依赖。”陆尘摇头,“是信任。”
苏小婉想了想,忽然笑了。那是她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很浅,但很好看。
“虽然不记得了,但我觉得……你应该没骗我。”她说,“因为你说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还有……有点难过。”
她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陆尘的肩膀。
“别难过。记忆丢了,可以重新创造。既然我以前那么信任你,那现在……我也可以试着再信一次。”
陆尘怔住了。
这句话,和当年那个拽着他衣角的小师妹,说出的“我相信师兄”,竟然那么像。
哪怕失去了记忆,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没变。
“好。”他郑重地点头。
天色渐暗。
墨文来叫人,说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陆尘让苏小婉先回房间休息,自己赶往会议室。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小婉还站在花园里,仰头看着夜空,侧影单薄而孤独。
那一瞬间,陆尘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走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他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会议室里,守墓人的核心成员已经到齐。铁山、墨文,还有另外六个小队长。陆尘在主位坐下,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铁山,把边境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是。”铁山起身,指着墙上的地图,“‘行走的城市’目前在这个位置,距离帝都八百二十里。它移动的方式很诡异——不是直线前进,而是像活物一样,会绕开一些地形,选择最合适的路线。”
“三天前,它吞掉了一个小镇。镇上三千多居民,无一幸免。我们派去的侦察队只回来了两个人,说那城市内部……有活物的心跳声。”
会议室的气氛凝重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陆尘问。
“陛下希望我们守墓人作为先锋,在城外五十里处建立第一道防线。”铁山说,“各大家族的私军会在三十里处布防,禁军守城墙。三层防御,务必把那鬼东西挡在城外。”
陆尘盯着地图,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行走的城市……流浪文明……”他喃喃自语,“它们来九号世界,真的只是为了避难吗?”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会议持续了一个时辰,制定了初步的作战计划。散会后,陆尘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怎么也静不下心。他拿出时之怀表,看着表盘上平稳走动的指针,思绪却飘到了苏小婉身上。
她刚才那个笑容,那句“可以试着再信一次”,反复在脑海里回放。
也许,失忆不一定是坏事。
至少她不用再背负前世的记忆,不用再被圣痕的使命压得喘不过气。现在的苏小婉,是一张白纸,可以重新开始。
正想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老大!出事了!”是墨文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
陆尘猛地拉开门:“怎么了?”
“圣女她……她刚才突然昏过去了!”墨文语速飞快,“我检查过,身体指标正常,但就是叫不醒!而且她一直在说梦话,说的都是……”
“都是什么?”
墨文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白。
“她说:‘九个世界……必须合一……否则……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