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做出,便再无退路。沈博士带着陈望的选择,离开了那个纯白冰冷的牢笼,去向“龙渊”最高委员会进行最后的陈述与争取。等待决议的时间,如同钝刀割肉,缓慢而折磨。陈望被限制在房间内,除“百灵”每日例行的、沉默的生命体征监测和营养剂投喂外,不见任何人。他躺在冰冷的床上,感受着胸口的空洞感,和脑海中那片持续蔓延的、冰冷的、非人的红色区域,仿佛能听到那无声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将他逐渐“同化”的、规则的“潮汐”声。时间,从未如此清晰而残忍,每一秒流逝,都像在将他推向不可知的深渊,推向“信标”的临界点,推向“清理”的审判。
倒计时第30天,“百灵”带来了决议。没有文件,没有正式通告,只有她通过加密线路转达的、沈博士那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叹息的声音:
“委员会最终决议:同意样本A-7的自主选择。启动‘逆向写入’计划,代号‘回响’。最高优先级授权,最高风险预案。实验准备期五天。此决议基于风险评估与潜在战略价值之比。陈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多么苍白而无力的告别。但陈望知道,这已是“龙渊”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冷酷的仁慈——将他作为一件尚有价值的、高风险的武器,在彻底报废前,射出最后一发子弹。
接下来的五天,是地狱般的准备。陈望被转移到“静默方舟”更深层,一个更加隐蔽、防护等级高到令人窒息的、代号“归零”的球形实验室。这里没有窗户,没有缝隙,墙壁是厚厚的、能吸收一切已知辐射和波动的特种复合材料,内部充斥着恒定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极低频的白噪声,用以屏蔽一切外部干扰。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多层的、充满透明凝胶的维生舱。他将被浸泡其中,通过脑机接口、全身神经感应网络和复杂的生命维持系统,与外界连接,同时也被彻底隔离。
“逆向写入”的理论基础,薄弱得如同蛛丝。沈博士团队以陈望在“谛听”实验极限状态下,与“星火”、“黑石”产生微弱双向“共鸣”时的脑电数据为基础,结合“黑石”在接收/发送“协议”信息脉冲时泄露出的、极其有限的频谱特征,以及全球七个异常点“同步扰动”的时频关联矩阵,试图逆向构建一个粗糙的、模拟“协议”底层信息编码逻辑的“信号发生器”。目标不是发送具体信息,而是模拟那种冰冷的、非人的、基于某种未知数学规则的“信息结构”本身的“存在感”或“场效应”,试图用它来“欺骗”或“干扰”陈望大脑中正在进行的、被“黑石”同化的、同样的“信息结构写入”过程。
这无异于在黑暗的深海中,用一个自制的、漏洞百出的声呐,去模仿鲸鱼的歌声,试图与一头未知的、可能充满敌意的深海巨兽“沟通”,并让它停止“标记”你。成功的概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失败的后果,则从大脑功能永久性损伤、意识解离、植物人状态,到触发“协议”的防御机制、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将整个“归零”实验室乃至“尺蠖”基地拖入未知的深渊。
陈望被浸泡在冰冷的、导电的凝胶中,无数细如发丝的探针刺入他的头皮、脊柱、四肢神经丛,与维生舱内壁数以万计的微型传感器和场发射器相连。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每一寸神经末梢都暴露在冰冷的仪器和未知的场域之下。沈博士和“百灵”的声音,通过骨传导直接传入他的颅骨,冰冷而遥远:
“最后确认,样本A-7,你的意识状态评级为C-3,可进行实验。实验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诱导深度催眠与感官剥夺,降低你意识防御,放大潜意识对‘协议’信息的‘敏感度’;第二阶段,启动模拟‘协议场’,强度从万分之一起,逐步递增,同时监测你的脑波响应与‘同化’区域活性变化;第三阶段,在达到预设‘干扰阈值’或出现不可控风险时,强制终止。整个过程,你可能会经历剧烈的生理、心理不适,包括但不限于:幻视、幻听、时空感错乱、人格解体、记忆闪回或缺失、极度的恐惧或狂喜、以及无法预测的神经反应。你随时可以发出终止信号,但一旦进入第三阶段,强制终止可能无法完全逆转已造成的伤害。是否确认开始?”
“确认。”陈望的声音通过喉部传感器传出,在凝胶中微弱地回荡。恐惧?有,但更多是一种冰封般的平静。他早已无路可退。
“实验开始。第一阶段,启动。”
维生舱内的光线迅速暗淡,最终陷入绝对的黑暗。白噪声的音量被调高,变成一种单调的、仿佛宇宙背景辐射般的嗡鸣。温度被精确控制,体感逐渐消失。注射进血管的神经抑制剂开始生效,意识如同坠入粘稠的深海,缓慢下沉,五感被剥离,只剩下纯粹的、虚无的、自我存在的感知。这是意识的边缘,潜意识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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