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做出后,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林笑笑婉拒了所有冗余的社交,专注于离开的准备。小屋里的物品被进一步精简,大部分书籍和笔记被打包封存,只留下最必要的随身物品。那笔巨款被她分散藏匿在行李和贴身衣物中,兑换好的全国粮票和部分现金也妥善安置。一切都在冷静、有序地推进,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旅人,在风暴间歇整理行囊,准备奔赴下一个未知的驿站。
然而,在这份近乎刻板的井然有序之下,内心深处,依然有一小块地方,在等待着最后的、官方的确认与加冕。那不仅仅是一纸文书,更是对她过去所有挣扎与付出的、最具分量的注脚,是通往她亲手选择的未来的、最正式的通行证。
等待通知书的这些天,连夏日的蝉鸣都显得格外焦躁。孙小梅几乎每天都要跑去学校传达室问一遍,回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李卫国和赵强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仿佛通知书一日不到,那颗悬着的心就无法真正落地。
林笑笑表面上依旧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她依旧早起,打扫,阅读那本破旧的英文小说,或者只是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巷子里的人来人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邮递员那抹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时,她的心跳总会不受控制地漏跳半拍,握着书页的手指也会微微收紧。
这是一种奇特的期盼,混杂着笃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再强大的心理建设,在命运最正式的“判决书”面前,也难免泛起涟漪。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得如同蒸笼,连风都带着黏腻的热气。林笑笑刚用凉水擦过脸,准备小憩片刻,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孙小梅几乎是破音的叫喊,伴随着一阵急促到踉跄的脚步声——
“笑笑姐!来了!来了!!通知书!京大的!!!”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了午后沉闷的空气。
林笑笑猛地从床边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一旁的凳子。她甚至来不及穿好鞋子,就几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木门。
孙小梅站在门外,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胸口剧烈起伏,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大大的、印着红色字样的牛皮纸信封,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流下,她却只是在咧着嘴傻笑,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那一刻,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林笑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个信封上。“京大”两个庄重的红色宋体字,在粗糙的牛皮纸底色上,如同烙印,灼灼生辉。下方,是她亲笔写下的、再熟悉不过的收件地址和她的名字。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冷静自持,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鼻尖控制不住地发酸,眼前一片模糊。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从孙小梅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入手,是纸张特有的、微凉的质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捧着它,走回屋内,在窗边的旧木桌前坐下。孙小梅跟了进来,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
窗外,蝉鸣不知何时停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深吸一口气,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沿着信封封口,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撕开。胶水剥离纸张发出细微的“刺啦”声,在此刻听来,如同庄严的序曲。
里面,是折叠整齐的、质感厚实的纸张。
她将它们轻轻取出,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最上方,是京大庄严肃穆的校徽与“录取通知书”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下方,清晰地打印着她的姓名、考生号,以及那一行她期盼了太久、奋斗了太久才换来的字句:
“林笑笑同学:恭喜你被我校元培学院录取。请你于……”
后面的报到时间和地点,她已经看不清了。
泪水,终于决堤。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流。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
这一刻,所有的画面在她模糊的泪眼前飞速闪回——
是那个雨夜泥泞中的绝望与决绝;
是林建国咆哮着“折了你的翅膀”时内心的冰冷与反骨;
是煤油灯下就着冷水啃硬饼子、对着天书般课本死磕的无数个深夜;
是系统激活时冰冷的提示音和第一次使用【过目不忘】时的震撼;
是废品站里与顾延的初次对峙与争抢;
是知识社从无到有、险象环生却又热血沸腾的日日夜夜;
是顾延笔记里那些隐藏的批注和星空下模糊的约定;
是考场上笔尖沙沙、心无旁骛的挥洒;
是看到七百一十二分、听到“县状元”时内心的巨浪与表面的平静……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痛苦、孤独、挣扎、汗水、智慧、勇气,所有咬牙挺过的至暗时刻,所有凭借自身力量创造的微小奇迹,最终,都凝结成了手中这一张薄薄的、却又重若千钧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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