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推开修表铺木门时,晨光正顺着门框的缝隙漫进来,在青石板地面上拖出一道长而暖的光带。他弯腰把门前的“营业中”木牌摆正,指尖触到木头边缘被岁月磨出的包浆,忽然想起昨天从警局回来时,小陈塞给他的那袋东西——何兵退回来的五千元现金,用旧报纸仔细包着,还有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悔过书。
铁皮盒被他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玻璃罐里的樟脑丸散着淡淡的气味,驱散了旧纸张可能滋生的霉味。盒子里没了那两张带着谎言的欠条,只留下李素兰当年寄来的半片干麦穗——麦穗的芒尖虽已发脆,却还保持着当年饱满的弧度,旁边压着晓阳小学时画的太阳,蜡笔涂的红色边缘有些晕开,像极了孩子害羞时泛红的脸颊。老周指尖轻轻拂过麦穗,忽然想起小陈说的话:“晓阳知道他妈妈的事了,特意托人带话,说以后义诊会多去乡下,也算替他妈妈补点心意。”
“周叔,判决书下来了!”小陈的声音裹着晨光撞进门,手里捧着的文件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他把文件摊在柜台上,指腹点着判决结果那行字:“徐某因为多次教唆他人诈骗,判了一年两个月,还得退赔之前骗其他人的钱;何兵是初犯,退了您的五千块,又写了悔过书,判了缓刑,现在在工地找了个搬砖的活,说要靠力气挣钱。”
老周拿起何兵的悔过书,纸上的字迹比写欠条时潦草得多,墨色也不均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我不该装可怜骗周叔的钱,更不该学徐某用消字笔撒谎。现在才知道,骗来的钱花着心慌,不如搬一天砖睡得踏实……”最后一句被划掉又重写,墨迹叠着墨迹,看得出来写的时候动了真感情。
老周没说话,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那块昨天没修完的旧怀表。表壳是黄铜的,边缘有几处磕碰的痕迹,显然跟着主人走过不少年月。他用镊子夹起细小的游丝,对着晨光调整角度,游丝在光线下泛着银白色的光,像极了那些曾被谎言遮住、如今又重新亮起来的善意。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安静的铺子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是在为过去的曲折画句号。
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穿蓝白校服的男孩站在门槛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脚尖不停地蹭着地面。“您是周爷爷吗?”男孩的声音有点怯,“我爸是何兵,他让我把这个给您。”
老周放下镊子,接过纸条。纸上是孩子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写着:“周爷爷对不起,我爸错了。他说以后会好好干活,还会帮您修玻璃门,谢谢您没怪他。”纸条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和晓阳当年画的很像。
“替我谢谢你爸爸。”老周摸了摸男孩的头,从柜台下拿出一块刚换好电池的电子表,“这个送给你,上学别迟到。”男孩眼睛一亮,接过手表时,指尖不小心碰到老周的手,带着孩子特有的温热。
阳光穿过新换的玻璃门,落在怀表上,表盘里的指针慢慢走动,在刻度上留下细碎的光影。老周看着男孩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柜台上的判决书和悔过书,忽然笑了。他想起自己修了四十年表,最清楚的道理就是:不管多老旧的表,只要找到故障的齿轮,耐心调整,总能重新走准;就像不管多曲折的事,只要心里还装着善意,再深的谎言,也能被晨光慢慢照透,最后走回正途。
他把何兵的悔过书折好,放进铁皮盒的角落,和晓阳的画、李素兰的麦穗排在一起。然后拿起那块修好的怀表,轻轻拧上发条,“咔嗒”一声后,怀表发出均匀的“滴答”声,和窗外的鸟鸣、远处的车声混在一起,成了修表铺新一天里,最踏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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