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重生 第8章 余波·梨香院冷清

荣庆堂那场石破天惊的“定音”之后，贾府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表面的涟漪渐渐平息，水面下的暗涌却更加湍急。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梨香院。

这座曾经因薛家母女入住而颇显热闹的院落，如今门庭冷落，朱漆大门紧闭，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萧瑟。往日里络绎不绝前来“叙话”、“请安”、“送东西”的各房丫鬟媳妇，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廊下那只学舌的鹦鹉，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低气压，缩在笼子里，不再聒噪。

正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薛姨妈歪在临窗的炕上，手里攥着一方帕子，眼圈红肿，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怨愤和不甘，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几竿萧疏的翠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好一个史老太君！好一个贾宝玉！好一个林黛玉！…这是把我们薛家当猴耍啊！…我们宝丫头哪点比不上那个病秧子？…金玉良缘…金玉良缘…传了这些年，临了临了，竟成了天大的笑话！…姐姐（王夫人）啊姐姐，你…你让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泪水又涌了上来。

她心中充满了被欺骗、被利用、被抛弃的屈辱感。当初是王夫人亲口暗示，是元春娘娘在宫中也曾流露期许，她才默许甚至推动了“金玉良缘”的传言，将女儿如珠如宝地留在贾府，等待那“水到渠成”的一天。可如今，贾母一纸定音，宝玉当众唾弃“金玉”，她们母女瞬间从“贵客”变成了碍眼的“笑话”，成了这场闹剧里最尴尬的配角！这让她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恨？

“妈…” 一个平静得近乎没有波澜的声音响起。

薛宝钗端坐在炕桌另一侧，手里拿着一件尚未做完的针线，是一方给薛姨妈绣的抹额。她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莹润的脸颊上，依旧端庄美丽，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鲜活气韵，仿佛一尊精心雕琢却失了魂的玉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宝钗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怨怼，“老太太既已定下宝兄弟和林妹妹的婚事，便是尘埃落定。‘金玉’之说，本也是外间捕风捉影，当不得真。如今正好，也省得再起无谓的流言，扰了林妹妹养病，也…也清净了我们。”

她说着“清净”，握着绣花针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那枚贴身戴着的、象征着“金玉良缘”的金锁，此刻仿佛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带来一阵闷痛。

“我的儿！你…你怎能如此想得开！” 薛姨妈猛地坐直身子，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那林丫头有什么好？病病歪歪，尖酸刻薄！宝玉是鬼迷了心窍！老太太是老糊涂了！他们…他们这是生生打我们薛家的脸啊！你姨母（王夫人）她…她也被禁了足…我们娘俩在这府里，可真是…真是成了孤魂野鬼了！” 她越说越悲，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宝钗轻轻抽回手，拿起绣绷，继续飞针走线，动作依旧优雅从容，只是那针脚似乎比往日更细密、更用力了些。她抬起眼，看向母亲，唇边甚至勉强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宽慰道：“妈，您想岔了。‘缘分天定，强求不得’。宝兄弟与林妹妹青梅竹马，情意深重，这是他们的缘分。我们薛家，自有我们薛家的路要走。父亲留下的基业，哥哥…还需我们扶持。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如今这般，或许…反而是个契机，让我们早些打算起来。”

这番话，得体、理智、顾全大局，将薛家商贾之女的务实和骨子里的骄傲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只有宝钗自己知道，说出“缘分天定，强求不得”这八个字时，心底深处那如同被细针密密刺过的酸楚。那个衔玉而生、俊逸不凡的表弟，那个她曾暗自衡量、认为是最符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目标的良人…终究，与她无缘了。那份隐秘的期许，那份在无数个日夜被“金玉”之说滋养过的少女心思，终究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

“打算？怎么打算？” 薛姨妈茫然地看着女儿，“你哥哥那个不成器的…整日里只知道…” 话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莺儿（宝钗丫鬟）脸色发白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太太！姑娘！不好了！外头…外头来报信儿，说…说大爷（薛蟠）在…在锦香院跟人争风吃醋，打…打起来了！砸了人家好多东西，还…还打伤了人！对方是…是北静王府一个管事的小舅子！现在人被扣下了，要…要拿五百两银子去赎人，否则就要…就要送官啊！”

“什么？！” 薛姨妈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猛地抓住胸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个孽障！这个讨债鬼啊！他…他这是要气死我啊！五百两…五百两！家里如今…如今哪还有现成的银子啊！” 她本就因贾府之事心力交瘁，薛蟠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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