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重生 第134章 深夜剖心 颦卿知意

宝玉书房内，灯火摇曳，映照着贾宝玉眉宇间深刻的挣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白日里父母的震怒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枷锁，然而，那份奔赴西北的信念，却在枷锁下灼灼燃烧，带着更为复杂的重量。

脚步声轻响，黛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素色斗篷裹着纤弱的身躯，琉璃灯映着她苍白脸上浓得化不开的忧色与洞悉的清明。

“二哥哥…” 她声音微颤，目光扫过案头染血的文书与简陋的西北舆图。

宝玉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涌着比白日更深的痛楚与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妹妹，你来了…也好。有些话，对着父亲母亲，我无法尽言。”

他拿起玉泉县的急报，指尖用力：“妹妹，你看这玉泉知县，寒窗苦读，七品微官，守土殉职，头颅悬于断壁！他的抱负，他的性命，连同那一县百姓，都化作了文书上冰冷的‘忠烈可嘉’！

我在吏部，日日面对这些！王勇身中二十七创，头颅被挑在敌酋枪尖！张彪断后力战，尸骨无存！还有那赵铁柱，从死人堆爬出，浑身是伤，骨头露着，只为给阵亡兄弟办抚恤！

他死前对着我吼：‘为什么粮草总他娘的到不了？！弟兄们死得冤啊！’…喷着血…死在我面前！”

宝玉的声音哽咽，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愤：“那一刻，我方知，案牍间的‘持正’，批下的朱批，在千里血火面前，何等苍白无力！

我坐在这京城的衙门里，批着‘从优议恤’，可这恤银，能换回王勇的头颅吗？能拼起张彪的尸骨吗？能填饱肃州城头饿着肚子挥刀的士兵吗？！”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黛玉，那火焰中，除了悲悯与愤怒，更添了一份沉重的、属于家族的责任：

“妹妹，你看荣国府…祖父何等功业，挣下这国公门楣！可如今…父亲勤勉半生，不过五品员外郎！

大伯…更是不堪！我在吏部，看得更清！这文官仕途，按部就班，清贵是清贵，可要凭此重振门庭，恢复祖父时的荣光…难！难于登天！

非是哥哥贪恋权势，实是…身为贾家子孙，眼见家族日颓，岂能无动于衷？！”

黛玉心头剧震，她聪慧绝伦，自然深知，却从未想过宝玉心中竟也压着如此沉重的家族复兴之念。

宝玉的声音带着一种苦涩的清醒：“科举入仕，文臣之路，我非不尽力。然，这吏部六品，已是目前极限！再往上，每一步都如登天梯！

论资排辈，倾轧钻营…纵有才华，若无天大机缘、雄厚根基，想跻身中枢，手握重权，重振家声…谈何容易？！”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可这军功…却不同！”

他指向舆图上那烽烟之地，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西北！战场！此乃险地，亦是…唯一可能的通天捷径！ 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若能在此立下尺寸之功，

以军功晋身，其分量，远非寻常文官升迁可比！祖父当年，不也是凭赫赫战功，封公拜爵的吗？！

我贾宝玉，若能效先祖之万一，于沙场之上搏一个前程，或许…或许能为这摇摇欲坠的荣国府，挣回几分元气！ 此其一也！”

“其二，” 宝玉的眼神更加锐利，压低声音，“我更要亲去那里看那北静王…在西北布下了什么棋局！这绝非仅为私利，更是为国！

那些枉死的忠魂，那些受苦的百姓，需要一个交代！若能在军中有所作为，肃清后方蛀虫，保障大军命脉，此功…更是社稷之功！ 于公于私，于国于家，西北…我非去不可！”

他望着黛玉，眼神复杂，有对理想的执着，有对家族的责任，更有对前路凶险的清醒：“妹妹，我知此去九死一生，非为贪功冒进，实乃…置之死地，或可后生！

为我贾家，也为这心中难平的‘正’字！若人人畏死惜身，只知在后方空谈、算计、甚至为私利出卖国土…那这国门，谁来守？这忠魂，谁来告慰？这‘正’字，谁来持？我贾宝玉…手无缚鸡之力，但此心此志…愿尽！”

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凝重的脸庞。黛玉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滑落。她看到了宝玉眼中那交织着家国大义与家族责任的沉重火焰，看到了那份清醒认知下的孤勇，更看到了那“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决绝。

许久，她抬起手，用绢帕轻轻拭去泪痕，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她的目光穿透泪光，变得无比清澈、深邃，如同容纳了万顷波涛的深海。

“二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敲在宝玉心上，“我懂了。”

她向前一步，微微仰起脸，那双盛满星辉与悲悯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宝玉的眼底：

“‘持戈卫道’…非虚言也。” 她清晰地重复着，此刻这四个字，承载了更复杂也更沉重的意义，“你心中之‘正’，在苍生血火，亦在…家门荣辱之间。”

她的泪水再次涌出，却不再有丝毫软弱，只有全然的、穿透灵魂的理解与托付：

“此去…千难万险，步步杀机…为家，为国，为心中道义…”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妹妹…支持你！”

“支持”二字，如同最坚韧的磐石，瞬间击碎了宝玉心中因家族责任与理想冲突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犹疑。黛玉的理解，不仅在于他的理想，更在于他背负的沉重现实与那份复兴家族的孤勇！

这份共鸣，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宝玉喉头哽咽，望着眼前这柔弱却无比坚韧的少女，万语千言只化作一声低沉的、饱含了无尽感激与责任的呼唤：

“妹妹…”

黛玉含泪望着他，嘴角努力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那笑容里，有锥心的担忧，有深刻的理解，更有一种超越生死的、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她知道，她的二哥哥，此去，不仅是为国持戈，更是为家…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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