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重生 第128章 文牍无力 心向烽烟

赵铁柱那凝固着悲愤与不甘的面容，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日夜灼烧着宝玉的心神。吏部考功司那间弥漫着墨香与尘封气息的偏厅，此刻在他眼中，已成了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囚笼。

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不再是需要处理的公务，而是一页页无声控诉的状纸，一张张苍白无力的遮羞布。

他强迫自己坐下，拿起一份新到的文书——是来自西北“玉泉县”的急报。知县在报告中哀告：一股由黑风峡溃兵和本地流民纠合而成的“悍匪”，趁县城空虚（守军被抽调增援肃州），攻破县城！

知县率衙役、民壮巷战，力竭殉职！县丞重伤，县衙被焚，库银被劫掠一空，城中富户惨遭洗劫，妇孺多有受辱，百姓死伤枕藉！残余官吏退守县内一处废弃军堡，泣血求援！

宝玉看着这份染着血泪的奏报，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那位在吏部考核中，他曾看过履历的玉泉知县——一个寒门出身、年近四旬才得中进士、满怀“为民请命”抱负的中年人。宝玉甚至记得他履历中那句“愿效范文正公，先忧后乐”的自勉。

如今，这位知县没有死在噶尔丹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国家溃兵和乱民的手中！他的抱负，他的生命，连同那座小小的县城，都在朝廷军队接连败退引发的混乱浪潮中，化为了齑粉！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再次扼住了宝玉的喉咙。他仿佛看到了那位素未谋面的知县，在乱刀砍杀下倒地的身影；听到了城中百姓绝望的哭喊；闻到了县衙焚烧的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气。

而他，贾宝玉，堂堂吏部考功司员外郎，此刻能做的，只是在这份文书上，“持正”地批下“知县某某，守土殉职，忠烈可嘉，着从优议恤；县丞某某，忠勇可勉，着留任戴罪图功；匪患猖獗，着邻近卫所速发兵弹压”的朱批。

“持正…持正…” 宝玉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自嘲。

这朱批写得再堂皇，再符合律例程序，又能如何？能换回玉泉知县的生命吗？能抚平那些被凌辱妇人的伤痛吗？能阻止下一座县城在混乱中陷落吗？

这案牍间的“持正”，在千里之外崩坏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隔靴搔痒！

他想起了赵铁柱临死前的泣血控诉：“为什么粮草总他娘的到不了？！” 是啊，为什么？宝玉的目光扫过案头另一份关于西北某处重要粮草转运站“飞沙堡”的紧急报告。

报告称：飞沙堡守备官（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官）在黑风峡之战中阵亡，继任者尚未到任，堡内兵力空虚，竟被一小股噶尔丹游骑趁夜突袭得手！堡内存放的数千石军粮、数百车草料被付之一炬！

报告末尾，是继任者（一个刚被紧急派去的年轻军官）绝望的哀叹：“…堡垣残破，兵丁惊魂未定，存粮尽毁，今冬转运…恐将彻底断绝！肃州危矣！”

宝玉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飞沙堡冲天的火光，那烧焦的粮食气味仿佛穿透了纸面。这不仅仅是一批粮草的损失，这可能是压垮肃州守军最后意志的一根稻草！

而这一切，竟源于一个低级军官阵亡后，后方未能及时填补空缺、加强戒备！吏部那看似严谨的官员调派程序，在瞬息万变的战争面前，竟是如此的迟钝和脆弱！

他批阅的那些关于官员任免、考绩的文书，在此刻，显得如此…纸上谈兵！

“持戈卫道，守土安民…” 黛玉那夜温柔却如惊雷般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最后一丝迷茫与动摇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他不再仅仅感到悲愤和无力，一种强烈的、近乎燃烧的责任感和行动欲在他胸中升腾！他不能再困守在这案牍之间，用冰冷的文字去“持正”地记录死亡和失败！

他要去那“正”被践踏、被撕裂的地方！去那血与火的源头！他要亲眼看看，自己这双手，这颗心，除了批阅文书，还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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