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们这才敢提着兵器围上来,离着三步远就停下脚步,没人敢再往前凑。有个老兵油子打了半辈子仗,见过的死人能堆成山,可瞧见典韦这模样,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靠在营门柱上,胸膛的伤口还汩汩流着血,染红了半面门板,可那双眼睛愣是没闭上,眼珠瞪得快要突出眼眶,眼角的血丝根根分明,就跟盯着眼前这群人似的,那股子未散的杀气,吓得几个新兵当场就腿软跪下了,嘴里胡乱念叨着:“将军饶命!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故意跟您作对的!”连几个久经沙场的偏将,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偷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活了一辈子,从没见过死人还能有这般威慑力。
张绣在亲兵的簇拥下走过来,手里的佩剑还在滴血,可瞧见典韦的尸体时,握着剑柄的手却缓缓松了。他先是皱着眉往后躲了躲,避开地上流过来的血洼,可目光落在典韦那对圆睁的眼睛上时,又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两步,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报了仇的快意,有除掉劲敌的庆幸,可更多的是实打实的敬佩,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忌惮。他绕着典韦的尸体转了一圈,看着营门口堆得跟小山似的叛军尸体,又看了看典韦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终于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典韦真是天下第一猛将,这般悍勇,古之恶来也不过如此!可惜了,没能让你为我所用。”
话音刚落,张绣就对身边的亲兵下令:“把他的头割下来,传示各营!让弟兄们都瞧瞧,这就是曹操最倚重的护卫,也栽在了咱们手里!”两个亲兵提着鬼头刀上前,刚要动手,却被典韦尸体那眼神看得手发软,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嘟囔:“将军……要不就这么埋了吧,睁着眼怪吓人的。”张绣眼睛一瞪:“废什么话!照做!”亲兵没办法,只能闭着眼一刀下去,割下了典韦的头颅。当头颅被挑在长枪上示众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刚才还喊杀震天的叛军,此刻竟没人敢大声说话,个个低着头,看着那颗满是血污却依旧怒目圆睁的头颅,有几个当年在濮阳战场见过典韦神威的老兵,想起那时典韦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嘴里念叨着:“真是条好汉……可惜了啊……”
曹操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指尖发颤,却仍强撑着厉声追问:“典将军呢?典将军何在?!”那亲兵听到“典将军”三个字,哭得更凶了,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连磕三个响头,额头撞得石阶“咚咚”响:“典将军……典将军他为了护您突围,一个人守在营门!三万叛军轮番冲锋,他赤手空拳杀了不知多少人,最后……最后力竭而亡啊!属下亲眼看见,将军靠在营门柱上,眼睛都没闭,还瞪着叛军喊‘谁敢上前’!”
等头颅传示完毕,张绣的火气也消了大半,看着典韦孤零零的尸体,忽然动了恻隐之心,对贾诩说:“这等英雄,不能让他暴尸荒野。找块好地,给他立个碑,也算全了英雄的体面。”当晚,叛军就在宛城外的高坡上挖了个土坑,把典韦的尸体埋了进去。张绣特意让人砍了棵大槐树,削成一块木碑,亲自在上面写了“古之恶来典韦之墓”七个字,写完后还对着墓碑拱了拱手,低声说:“典将军,今日一战,各为其主,休怪我无情。这碑,算我敬你是条汉子。”
“轰”的一声,曹操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一团白光,刚才强撑的力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他愣了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这哭声不是诸侯的悲叹,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哀嚎,震得城门楼的瓦片都微微发颤。他一把揪住自己的衣襟,捶着胸口来回打滚,银甲上的铜扣撞在石阶上叮当作响,嘴里反复嘶吼着:“是我害了你啊!典将军!是我糊涂!是我贪念美色害了你啊!”旁边的夏侯惇、于禁赶紧上前搀扶,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曹操猛地推开,他指着宛城方向,哭得嗓子都破了:“我要是不纳邹氏!要是听你的劝!典将军怎么会走!怎么会走啊!”
曹操一路狂奔,马不停蹄逃到舞阴城,刚翻身下马,腿一软就跌坐在城门楼的石阶上,银甲上的血污混着尘土结成硬块,连平日里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都耷拉着,沾满了草屑。他喘着粗气抬头,见身后跟着的亲兵只剩十几个,个个带伤、衣甲破烂,侄子曹安民、儿子曹昂的身影却遍寻不见,心尖猛地一揪,刚要开口询问,就见一个亲兵踉跄着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这亲兵左臂被箭洞穿,伤口用破布草草裹着,血正顺着袖管往下滴,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嗓子里像堵着滚烫的沙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主公……公子……公子他……还有安民将军……都没冲出来……”
有将领小心翼翼地劝:“主公,长子与安民将军也为国捐躯,您万金之躯,可得保重啊!”曹操猛地停住哭喊,通红的眼睛瞪着那将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带着几分狰狞:“昂儿、安民遇难,我心痛!可那是乱世征战,刀剑无眼!可典将军呢?他是为我挡刀!是我把他的铁戟弄丢了!是我让他赤手空拳跟三万叛军拼命啊!”他抹了把脸上的泪,哽咽着瘫坐在地上,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悔恨:“我折了长子爱侄,尚有其他子嗣;可我丢了典将军,再没人能像他那样,替我守着帐门、挡着箭雨了……他是我的左膀右臂啊,是我亲手砍了自己的胳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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