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昆仑山巅,太清老子一步踏出,身形便已消失在茫茫云海,自此开始了他在浩瀚洪荒数千年的漫游。岁月于他这般境界的存在而言,早已失去了线性的意义,弹指间便是沧海桑田。他行过北冥之幽深,观鲲鹏化鸟,振翅九万里,感悟其逍遥之意;踏足南溟之烈焰,见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体悟生死轮回之奥妙;西极流沙之地,观时空紊乱,法则不存,思忖秩序之基;东海归墟之眼,察万物终结,归寂虚无,冥想有无之辩。
他见过巫族儿郎祭祀盘古,以精血引动都天神煞,凝聚出顶天立地的虚影,那股源自血脉、战天斗地的蛮荒气魄,足以令星辰摇曳;也见过妖族天庭周天星斗大阵运转,亿万妖神各司其职,引动周天星辰之力,光华璀璨,秩序森严,展现出统御天地的宏大野心。他曾在不周山残垣静坐千年,感受那支撑天地的脊梁虽断,其不屈意志却仍烙印在每一寸山石之中;也曾于血海边缘驻足,冥河老祖的血神子分身亿万,污秽与生机并存,演绎着另一种极端的存在之道。
洪荒广袤,奇景无尽,道韵纷呈。老子以一颗太上忘情之心,冷静地观察、剖析着这一切。他的道行在潜移默化中愈发精深,对天地法则、宇宙生灭的理解已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然而,那寄托成圣之基、得自道祖亲传的“鸿蒙紫气”,始终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悬浮于紫府元神最深处,波澜不惊,未曾显露出任何与成圣机缘相关的悸动或指引。
老子并不急躁。他的面容古拙平静,眼神深邃如星空,倒映着万物的生灭,却不起丝毫涟漪。数千年寻觅无果,并未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焦躁的痕迹。他深知,混元道果,乃天地间最终极的成就之一,岂是简单游历、积累见闻便可轻易触及?机缘未至,强求反落了下乘,甚至可能误入歧途。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超然物外的淡漠,如如不动,心合大道,将这场漫游本身也视为一种修行,一种对自身之道的打磨与印证。
这一日,老子心念微动,遵循着冥冥中一丝难以言喻的牵引,来到了洪荒大陆的东方边缘,临近那无垠的东海之滨。与此前所见的煞气弥漫、争斗不休的景象不同,这片土地虽显蛮荒古朴,却透着一股独特的、蓬勃向上的生机与令人动容的韧性。放眼望去,大河蜿蜒如龙,滋养着两岸土地。大小小的聚落星罗棋布,或依山傍水,或藏于密林。这些聚落多以简陋的石墙、粗大的木栅围合,内里是更为简陋的茅屋、石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篝火的烟味、以及一种属于新生种族的、充满活力的气息。
这里,便是女娲娘娘抟土造化、秉承先天道体而生的人族,历经数万载繁衍生息之地。
数万年,对于动辄以元会计数的洪荒大能而言,不过是一次浅眠。但对于这初生的人族,却是一段充满血泪、挣扎与希望的漫长史诗。最初的三千先天人族,得女娲造化之功,生而具有微末神通,寿元绵长,是个体伟力的象征,也是人族传承不灭的根基与守护神。然而,造化之力有其极限,其后繁衍而生的后代,皆为后天人族。他们肉身孱弱,不及巫族强悍;寿元短暂,不过百年光阴;亦无天生神通,难以抗衡天地之威。他们如同狂风中的微弱火种,依靠着顽强的生命本能、初显的智慧火花以及紧密的族群纽带,在这危机四伏的洪荒天地间,艰难地开辟着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如今,凭借惊人的繁衍能力与坚韧不拔的意志,人族数量已增至数亿之众,绝大多数聚居在这片相对富饶、且因靠近娲皇圣迹而少有强大异族大规模侵扰的东海之滨。他们形成了成千上万个部落,大者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小者仅数百人。部落之间或有以物易物的交流,或有因水源、猎场产生的摩擦,但更多时候是各自为政,在部落首领、长老以及那些偶尔显圣的先天人族的带领下,依靠集体的力量对抗自然灾害、凶猛野兽,在这片土地上顽强地存续。
文明的火花已在这蒙昧的时代闪烁。他们掌握了火的使用,用以驱寒、照明、驱兽、熟食,这是文明的曙光;他们学会了建造简陋的屋舍,以避风雨;他们打磨石器、骨器、木器,作为工具与武器;他们辨认可食用的植物、果实,摸索出治疗伤痛、驱除疾病的粗浅草药知识;他们形成了简单的语言交流,有了原始的图腾崇拜,祭祀天地,感念娲皇;他们甚至在岩壁、陶器上刻画出简单的图案,记录着狩猎、祭祀的场景,那是文化与历史的萌芽。
老子悄然收敛了周身所有仙光道韵,磅礴如海的气息内敛至虚无。他身形微微佝偻,化作一名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满面风霜、皱纹如沟壑、眼神浑浊、步履蹒跚的人族老者。他手中持着一根随手撅来的、歪歪扭扭的枯木为杖,如同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在部落间流浪、依靠他人施舍或采集野果为生的孤寡老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充满烟火气的人族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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