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小坡的制高点上,冰冷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吸入肺腑带着刺痛的寒意。远处旧公路旁的血腥盛宴已然落幕,只余下几声蚀骨者满足后低沉的嗬嗬声在雾气中飘荡,更添几分死寂。
林砚缓缓放下望远镜,眼眸深处那片观战时的冰封平静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合着计算与冷厉的光芒。她刚才捕捉到的那片不自然的枯草晃动,此刻已恢复平静,仿佛只是错觉。但她知道,那不是。
“另一个观察点。”她低声对身旁的陆沉说道,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彼此能听见,“防空洞两点钟方向,那片半塌的墙垛后面。刚才有人在看。”
陆沉没有立刻转头,他依旧保持着狙击后的松弛与警惕,仅存的右眼余光扫过林砚所说的方向,肌肉微微绷紧。“张浩和苏媚?”他问,声音同样低沉。
“可能性很大。”林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望远镜外壳,“‘黑鼠’的人死了,他们需要确认结果,评估我们的‘动向’。刚才那出戏,观众不止一波。”
这意味着,张浩和苏媚可能并未完全相信他们故意泄露的西行计划,或者,他们本就准备了多重监视方案。敌人的狡猾和谨慎,超出了简单的匪帮范畴。
两人不再言语,如同蛰伏的猎豹,在岩石后继续潜伏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确认旧公路附近的蚀骨者已经逐渐散去,那两个可能的观察点也再无任何动静,才如同融化的雪水般,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制高点,沿着更加隐蔽复杂的路线,返回防空洞。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重新合拢,将外界的危险与窥探暂时隔绝。洞内篝火的光芒带来了些许暖意,但气氛依旧凝重。小卓和周老伯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询问和担忧。
“解决了四个‘黑鼠’的人,用的是蚀骨者。”林砚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安抚了两人紧绷的神经。她没有提及可能存在的第二观察点,以免增加不必要的恐慌。
周老伯松了口气,连忙去照看那台被部分拆卸的无线电。小卓则懂事地递上半杯温水。
陆沉靠坐在墙边,仔细地擦拭着他的狙击枪,动作一丝不苟。洞内一时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手中棉布摩擦金属的细微声响。
沉默持续了片刻。
忽然,陆沉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正在检查弩箭弓弦的林砚身上。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究。
“林砚。”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洞内显得格外清晰。
林砚动作微顿,抬眼看他。
“你好像……很了解他们。”陆沉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质问,只有纯粹的陈述与疑问,“了解张浩和苏媚的行事风格,了解他们会驱使‘黑鼠’探路,了解他们不会轻易相信表面的信息,甚至会布置第二个观察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砚手边那些根据她“预感”提前准备的物资,和她对仓库、对人防点了如指掌的“记忆”,继续道:“你也好像……总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物资的位置,危险的区域,甚至……人的选择。”
他的话语没有咄咄逼人,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一直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纱。陆沉不是傻子,相反,他极其敏锐。林砚身上种种不合常理的“未卜先知”,以及她对张浩、苏媚那种深入骨髓的、超越了寻常背叛的恨意与了解,早已引起了他的深度怀疑。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弩箭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陆沉不是前世那些可以被轻易糊弄的队友,他的观察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极强。
她能告诉他真相吗?告诉他自己是重生者,带着前世十年的记忆和刻骨的仇恨归来?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盘旋了一瞬,便被压下。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未必能被取信,反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迎上陆沉探究的目光,眼神没有闪烁,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了解?”林砚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与冰封的过往,“如果你曾被最信任的人,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从背后用淬了毒的匕首捅穿心脏,推入深渊……你也会记住他们呼吸的频率,他们撒谎时眼角肌肉的每一次抽搐,他们算计别人时,下意识捻动手指的小动作。”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力量,仿佛每个字都浸满了血与泪。
“那不是了解,陆沉。”她缓缓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洞壁,看到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时空,“那是用死亡换来的教训,刻在骨头里,想忘都忘不掉。”
她没有正面回答关于“预知”的部分,而是将一切归结于“惨痛的教训”和“深刻的观察”。这个解释,半真半假,既能解释她对张浩苏媚的熟悉,又为她那些超越常理的“记忆”蒙上了一层合理的外衣——一个被背叛到极致的人,对过往每一个细节的反复咀嚼与剖析,从而得出的生存经验。
陆沉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痛楚与荒凉,那不像伪装。他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疏离;想起她偶尔在睡梦中无意识蹙紧的眉头和压抑的低喃。
或许,有些伤痕,真的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赋予她某种看透人性的诡异能力。
半晌,陆沉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他的枪械,仿佛刚才那个尖锐的问题从未被提出。
“明白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某种无形的、关于信任与秘密的张力,似乎在刚才的对话中得到了些许的释放与重新平衡。他没有追问到底,她也没有给出完整的答案。但在末世,有时候,保留彼此的秘密,也是一种默契和尊重。
然而,无论是林砚近乎本能的“预知”,还是陆沉敏锐的洞察,都清楚地指向一个事实——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比几只蚀骨者或几个匪徒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而防空洞外,那双或多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的计划就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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