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撞上岸边石阶,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终于彻底停稳。日头早已升得老高,明晃晃、**辣地照着余杭镇熟悉的码头,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水汽和阳光晒热木板的味道。
李逍遥迈步踏上坚实又有些烫脚的土地,脚步竟虚浮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仿佛从一个漫长、迷离、光怪陆离的幻梦中被猛地抛回嘈杂的人间。怀里,紫金丹沉甸甸地坠着心口,贴身藏着的青玉也持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温润暖意——这两样东西,成了连接那场亦真亦幻的“仙岛奇遇”与眼前这喧嚣尘世的唯一凭证。他用力甩了甩头,湿漉漉的头发甩出几点水珠,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纠缠不休的雾气碎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阵、青石上赤足的白衣少女、摇曳红烛下的旖旎光影、还有消散在晨雾尽头那句轻柔又固执的“我等你”……
“不想了!救人要紧!”他低喝一声,像是给自己打气,抬手重重拍了两下脸颊。冰凉的江水还沾在皮肤上,触感真实。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心底那份强烈的不安与恍惚强行压下,拔腿朝着李家客栈的方向疾步跑去。
越是靠近熟悉的街巷,市井的喧嚣便越是具体。卖炊饼的赵大爷依旧吆喝得响亮,茶水铺的老板娘还在和熟客唠着家常,空气里飘着刚出锅的油条香味。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毫无二致,这种极度的“正常”,反而像一面镜子,映照得他怀里那场离奇的遭遇愈发虚幻。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白日梦?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人肌肤的细腻触感,鼻尖还萦绕着水月宫清冷的檀香,怀里丹药的异香和青玉的温热更是实实在在。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客栈门口,那块熟悉的“李家客栈”招牌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白。门内传来几个熟客高谈阔论的声音,夹杂着碗碟碰撞的脆响。李逍遥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酒菜气息的空气,猛地推开了门。
“婶婶!婶婶我回来了,药找……”他的呼喊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柜台后面,李大娘正精神抖擞地坐在老位置上,左手翻着账本,右手噼里啪啦地拨着黄铜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听见门响和喊声,她抬起头,看见是李逍遥,先是一愣,随即那双平日里就厉害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眉毛竖起来,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骂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堂:
“好你个死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一大早人影不见,死到哪里挺尸去了?后厨水缸见了底不知道挑!前头张员外要的‘女儿红’也没给烫上!满桌的碗筷堆着,你是等着老娘我伺候你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滚进来干活!愣在门口当门神啊?!”
声音洪亮如钟,面色红润健康,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人一层皮来,叉着腰骂人的架势虎虎生威——哪里有一丝一毫病入膏肓、咯血昏迷的模样?
李逍遥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霹雳当头击中,彻底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呆呆地看着活蹦乱跳、骂人劲头十足的婶婶,又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按住胸口——那里,紫金丹隔着衣料传来圆润的轮廓和微微的温度。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炸得他眼前发黑,思绪乱成了一锅煮沸的、咕嘟冒泡的烂粥。
“婶婶……你、你没事?”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全然的难以置信和茫然。
“我能有什么事?你个乌鸦嘴,一大早就咒我?”李大娘没好气地绕过柜台走过来,伸手精准地拧住了李逍遥的耳朵,用力一旋,“我看是你有事!魂儿都被狐狸精勾走了是不是?瞧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儿,眼底下乌青,是不是昨晚又溜出去跟你那帮狐朋狗友灌黄汤,喝到这会儿还没醒过酒来?”
耳朵上传来的拧痛感尖锐而真实。李逍遥被拧得龇牙咧嘴,歪着头,可心里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比泡在寒潭里还冷。不对,全都不对!婶婶根本没事?健壮得能打死老虎?那我拼了命、甚至稀里糊涂……娶了亲才换来的紫金丹,是为了什么?仙灵岛上那惊心动魄又旖旎缠绵的一切,难道从头到尾只是我一场荒唐透顶的春秋大梦?
可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怀疑整个世界时,李大娘拧着他耳朵的手忽然顿了顿。她凑近了些,耸了耸鼻子,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咦?你小子身上……什么味儿?”她又仔细嗅了嗅,“怎么有股子……花香?清清淡淡的,还有点像庙里的檀香味?怪好闻的,不像你平时那股汗臭。”
李逍遥心头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敲击。花香?檀香?那是水月宫里常年不散的清冷香气,是灵儿衣裙发梢萦绕的、似莲非莲的幽雅气息!
“我……我早上心里烦,去江边散了散心,许是……许是沾上了岸边的野花和芦苇的气味。”他心脏狂跳,面上勉强维持镇定,急中生智地搪塞过去,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是梦!那些气息,那些触感,怀里的丹药和玉石,还有婶婶此刻生龙活虎、全然无恙的事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说谎?还是……谁在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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