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味还沾在袖口,苏砚站在公寓门口时,指尖在钥匙孔前顿了顿。
金属钥匙相撞的轻响里,她听见门内传来细碎的动静——是瓷碗碰在大理石台面上的脆响,是抽油烟机低低的嗡鸣,还有...若有若无的切菜声。
门开的瞬间,暖黄的光涌出来。
苏棠系着她去年买的素色围裙,正踮脚够吊柜顶层的青瓷汤碗,发梢扫过耳后的蝴蝶发卡。
那枚曾染血的银饰已被周远修复,蝶翼上的划痕像一道浅色的疤,却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白。
苏棠回头,腕间沾了点面粉,笑意在眼角洇开,周远说你最爱喝莲藕排骨汤,我多煨了半小时。
厨房操作台边,穿深灰工装的男人抬头。
周远的手指还沾着木屑——他正修着玄关那盏坏了三个月的壁灯,此刻手里的螺丝刀悬在半空,像是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似的,默默把工具收进帆布包。
苏砚换鞋时,玄关地板吱呀一响。
这声音她听了七年,从前总觉得刺耳,此刻却像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心口最硬的茧。
洗手。
低哑的男声从客厅传来。
裴溯半倚在沙发扶手上,膝头摊着本《刑事诉讼法》,却没翻页。
他今天没系领带,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松着,露出锁骨处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七年前追凶时被碎玻璃划的。
此刻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像融化的雪水,汤要溢了。
苏砚没说话,却在经过沙发时顿了顿。
裴溯的手从书里抽出来,轻轻覆上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他掌心有常年握钢笔留下的薄茧,温度透过她冰凉的皮肤渗进去,像块慢慢焐化的糖。
厨房的水汽漫出来,模糊了客厅的棱角。
苏棠把汤盛进蓝边碗,周远默默递来汤勺,两人的指尖在蒸腾的热气里碰了碰,又像触电似的错开。
苏砚接过汤碗时,注意到妹妹手腕内侧的淡痕——那是被绑在废弃仓库时留下的,此刻正被藕汤的热气熏得发红。
好喝吗?苏棠咬着下唇看她。
七年前的暴雨突然涌进记忆。
那时苏砚蹲在泥泞的巷口,怀里抱着妹妹的一只红色小皮鞋,雨水顺着法医制服的领口灌进去。
警笛刺耳,闪光灯像无数把刀,有人喊:法医连亲妹妹都保护不了,有人举着见死不救的牌子往她身上砸。
而此刻的汤碗很沉,沉得她手指发颤。
藕块炖得绵软,排骨的骨髓在汤里化开,甜丝丝的,像极了母亲离开前最后一次给她们煮的那锅汤。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好喝。
裴溯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
那是他从前在法庭上等待证人回答时的习惯动作,此刻却慢得像在数心跳。
苏砚转头看他,他便把摊开的书翻了页——其实那页他已经看了二十分钟,书角被他捏出了毛边。
玄关的壁灯突然亮了。
暖黄的光晕漫过四人的影子,在地板上叠成模糊的一片。
周远站在梯子上,仰头检查灯泡,工装裤膝盖处沾着灰:修好了。
谢谢。苏棠说。
应该的。周远低头,耳尖慢慢红了。
客厅挂钟的滴答声突然清晰起来。
以前苏砚值夜班时最讨厌这声音,觉得它像解剖室里仪器的嗡鸣,催着人跟时间抢尸体的秘密。
此刻却觉得它像根线,把散在风里的日子慢慢串起来。
裴溯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按掉关机键,扔进沙发缝里。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挂掉律所的电话——从前他连开庭前五分钟都要确认案卷,此刻却像是要把所有的都扔在门外。
苏砚的汤碗见了底。
她捧着空碗,望着妹妹发间的蝴蝶发卡。
那只蝴蝶曾沾着苏棠的血,被封存在证物袋里七年,此刻却随着苏棠的动作轻轻晃动,像要从时光里飞出来。
苏棠突然说,明天想去江边吗?
我记得小时候...你总带我去看夕阳。
苏砚的手指在碗沿上摩挲。
七年前的江风裹着雨丝,她蹲在岸边,攥着妹妹的小皮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而现在,她望着妹妹眼里的光,喉咙发紧:
裴溯的手从沙发缝里摸出来,轻轻覆上她搁在膝头的手。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根火柴,慢慢点燃了她掌心里冻了七年的冰。
窗外起风了。
风穿过阳台的晾衣绳,吹得洗干净的白大褂轻轻摇晃。
那是苏砚今早换下来的,从前她从不在家晾工作制服,此刻却觉得那片白像朵云,软乎乎地飘在风里。
周远站起来收拾工具包。
帆布包拉链的轻响里,苏棠突然说:留下吃饭吧?
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耳尖更红了:
厨房重新响起切菜声。
这次是苏棠切土豆,周远剥蒜,两人的动作慢慢同步,像两棵在风里长了很久的树,终于把枝桠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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