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远的到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人间烟火”沉寂的水面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她之后又来过几次,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带着更多的问题,与陈默进行着一种超越语言的、近乎“神识”层面的交流。她关注的不再是具体的菜谱或药方,而是陈默处理食材时那种与万物共鸣的状态,那种将“性味”与“物性”融为一体的独特法门。她甚至带来了一些经过精密仪器分析的、关于某些草药成分的数据,试图与陈默依靠感知得出的结论相互印证,结果往往令她惊叹不已——那些数据冰冷的峰值与谷值,竟能与陈默描述的“气”的走向隐隐契合。
陈默依旧沉默,但他对待秦思远拿来的那些打印着复杂图谱的纸张,态度是郑重的。他会仔细地看,虽然那些曲线和符号于他如同天书,但他仿佛能透过这些现代的“符咒”,触摸到背后那个与他所感知的、同一的宇宙法则。
李望和小禾依旧常来,他们与秦思远迅速熟络起来。三个年轻人,一个沉迷于植物本身的奥秘,一个开始记录那些无声的烹饪“语言”,一个试图用现代科学解读古老的经验,竟在这破旧的门卫室里,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充满活力的“学术”小圈子。他们带来的那种纯粹的、不带功利色彩的探究氛围,悄然改变着“人间烟火”的内在气质。
周文斌看着这些年轻人围着陈默和那座土灶,看着他默哥虽然依旧不说话,但眼神里那潭死水似乎被注入了活泉,开始有了微光流动,他心里那块压了太久的巨石,仿佛也松动了一丝缝隙。他甚至开始觉得,这破地方,这歪灶台,或许真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
顾清澜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那片篱笆小园。她不再仅仅视其为食材来源,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引导这种“混乱”的生态。她根据李望和秦思远的建议,尝试着间种、套种,利用植物之间的相生相克来抑制过分的野草,滋养播种的作物。她的手沾满了泥土,脸上却多了几分属于土地的、沉静的红润。
希望,如同石缝里的草芽,在无人看好的角落,顽强地探出头来。
这天,秦思远带来了一小包用真空袋密封的、颜色深褐、形状干瘪的块茎,神色有些凝重。
“陈叔叔,这是我导师在一个即将被开发的山区采集到的样本,是一种古籍上有记载、但几乎已经绝迹的野生药材,当地叫‘地髓’。导师说,它的药性极其温和厚重,是滋养根基的良品,只是……炮制方法早已失传,现代提取也难以完全激发其性。”
她将那块茎递给陈默:“我知道您可能……尝不出味道,但我想,或许您能用您的方式,‘看’出点什么。”
陈默接过那块其貌不扬的“地髓”。入手沉实,表皮干枯皱缩,像一块饱经风霜的老树皮。他先是掂了掂分量,然后用指甲轻轻刮开一点表皮,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沉郁、近乎无味的土腥气,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陈旧蜂蜜与矿物混合的底蕴。
他没有说话,走到灶边,升起小火。他没有用水,而是取了一个厚壁的粗陶罐,将那块地髓放入罐中,然后,将陶罐直接坐在灶台温度最低、火焰气息最温和的角落。他不是要加热,只是让陶罐均匀地、极其缓慢地吸收着灶火的“温气”。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陈默就坐在小凳上,守着那陶罐,如同老僧入定。秦思远、李望和小禾也屏息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灶火平稳地燃烧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陶罐表面渐渐有了一丝温意,却远未到发烫的程度。
忽然,陈默动了。他伸出手,不是去摸陶罐,而是悬在陶罐上方寸许之地,静静地感受着。
几分钟后,他收回手,对秦思远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
秦思远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真空袋,又取出一小块地髓,递给陈默。
陈默接过,却没有放入陶罐。他走到水缸边,舀起半瓢冰冷的井水,将那块地髓投入水中。然后,他将其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众人不解其意。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陈默再次将手悬在灶台上的陶罐上方。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更长。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
他转身,拿起那瓢泡着另一块地髓的冷水,走到屋后,将其缓缓浇灌在篱笆小园中一株长势不算太好的紫云英根部。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灶前,将陶罐从灶台上移开,放在阴凉处自然冷却。
他看向秦思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先指了指灶台上的陶罐,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屋外那片小园。
秦思远凝神思索,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我明白了!您是说,这‘地髓’的性,不能用火去‘逼’,哪怕是文火温养,也会伤其根本?需要用……水之润下,土之承载,慢慢化开?就像……就像把它种回土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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