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债务迷宫中的光 第5章 生根

刘大爷的话，像在陈默死水般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石子。社区卫生站？那是个他从未想过能产生交集的地方。官方、规矩、条条框框，这些词离他那个藏在楼道里的“厨房”太遥远了。 他忐忑了好几天，既盼着刘大爷的消息，又怕那只是个安慰性的空话。他现在的生活像走钢丝，任何一点变动都可能让他摔下去。但心底那点不甘心，又蠢蠢欲动。他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食材来源，把小小的“厨房”收拾得锃亮，甚至默写了几条《美食心谱》里关于食疗搭配的原则，准备万一用得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期待时，刘大爷来了电话，语气带着点高兴：“小陈，我跟社区卫生站的张站长提了，他有点兴趣！说想先看看你做的东西。明天上午，你方便带几份样品过去不？” “方便！当然方便！”陈默一口答应，手心瞬间冒汗。挂了电话，他看着自己简陋的家伙什，心里直打鼓。样品？人家卫生站见的世面多了，自己这粗茶淡饭，能入眼吗？ 那一晚，他几乎没合眼。天没亮就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用心。他选了最普通的食材：猪肉、白菜、豆腐。但处理得极其精细：猪肉剁成近乎肉泥，用一点点蛋清抓匀，确保嫩滑；白菜只取最软的菜叶，豆腐焯水去腥。他做了肉末蒸豆腐、清炒白菜叶，配了软烂的小米粥。没有花哨摆盘，只用干净的饭盒分装好，力求呈现出最本质的“干净、软烂、适口”。

社区卫生站不大，有些旧，但收拾得干净。张站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眼镜，面相严肃，透着一股医务工作者特有的谨慎。他接过陈默递来的饭盒，打开，没立刻评价，只是仔细看了看成色，闻了闻味道。 “看着是挺清淡。”张站长推了推眼镜，“我们这不少老人，高血压、糖尿病是常见的，对油、盐、糖的控制要求很严格。你这能保证吗？” 陈默心里一紧，老实回答：“我现在都是尽量少放，但精确到克数……目前还做不到。主要是靠食材本味和火候。” 张站长不置可否，拿起旁边的一次性勺子，舀了一点点小米粥送进嘴里。他慢慢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陈默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时，外面候诊区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突然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家属慌作一团。张站长立刻放下勺子，快步冲了过去。初步判断是低血糖加上情绪激动。护士拿来糖水，但老太太牙关紧咬，喂不进去。 陈默看着那碗被张站长尝过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心里一动。小米粥易消化，升糖指数相对温和。他鼓起勇气，端起那碗粥走过去，小声对张站长说：“张站长，粥还是温的，很软烂，要不要试试？” 张站长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情况危急的老人，快速点了下头。陈默立刻用干净的勺子，小心地将表面一层温热的米油舀起，一点点喂到老人唇边。或许是那温和的温度和熟悉的米香起了作用，老人微微张开了嘴。 几勺温热的米油下肚，老人的脸色渐渐缓过来一些，呼吸也平稳了。家属连声道谢，张站长也松了口气。 第三节：不是合作，是帮扶 回到办公室，张站长再看陈默的眼神，少了些审视，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指了指剩下的饭菜：“这些，我拿去给站里几位有需要的老人尝尝，听听他们的反馈。” 陈默忐忑地等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张站长把他叫到一边，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但语气缓和了不少：“几个老人都说不错，比外面买的强。尤其是那个蒸豆腐，没牙的老周都说能吃。” 陈默心里一喜。 但张站长接下来的话给他降了温：“不过，小陈，你要知道，跟卫生站挂钩，不是简单的买卖关系。涉及到食品安全、责任划分，很复杂。你现在这个……作坊式的，肯定不行。”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张站长话锋一转，“社区里老人吃饭难，又是个实实在在的问题。我看你人实在，东西也做得用心。这样吧，我们不以卫生站的名义正式合作，但我可以帮你做个‘推荐’。站里有一些需要饮食管理的老人名单，我可以建议他们，如果需要送餐服务，可以试试你这里。前提是，你必须保证绝对卫生，并且能根据他们的身体状况做些微调，比如这个菜盐再少点，那个粥可以再稠点……” 这算不上正式的合作，更像是一种非正式的、基于信任的引荐。但对陈默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进展！这意味着他获得了某种程度的官方默许和背书，客户来源有了稳定的保障！ “谢谢！谢谢张站长！我一定能做到！我保证！”陈默激动得语无伦次。

有了张站长的“推荐”，“烟火食堂”的订餐量很快翻了一番，稳定在了三十份左右。陈默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了。他犹豫再三，用攒下的钱，咬牙租下了筒子楼对面一个只有十平米、同样破旧但至少独立的小铺面，月租八百。又硬着头皮，雇了同楼一个手脚麻利、家境同样困难的中年寡妇红姐帮忙洗菜洗碗。 地方依旧简陋，但总算像个正经“食堂”的样子了。他弄了块小木板，请刘大爷用毛笔郑重地写了“烟火食堂”四个字挂在门口。字不算好看，却透着一股拙朴的生气。 生意在缓慢却扎实地增长。陈默依旧每天凌晨采购，精心搭配菜单，严格把控火候。他甚至开始用本子记录下每个老人的口味偏好和忌口：李奶奶不吃葱，王爷爷牙口更差些需要炖得更烂，赵阿姨喜欢喝烫一点的汤…… 他沉浸在这种琐碎而具体的劳动中，暂时忘却了过去的噩梦。直到有一天，他骑着三轮车去买菜，拐过一条熟悉的街角时，猛地刹住了车。 街对面，曾经属于他的“蜀香记”旗舰店，门脸上那个显眼的招牌已经不见了，玻璃门上贴着巨大的“转让”字样。而旁边一家新开的、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火锅店，招牌上赫然是“赵氏川味府”几个大字，门口车水马龙。 赵天宇的店，竟然开到了他“遗址”的旁边，带着一种胜利者耀武扬威的姿态。 陈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钝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拉了拉沾着油渍的旧外套帽子，把自己藏得更深些，然后猛蹬三轮车，快速逃离了那条街。 晚上，他清点着一天的收入，那些零零碎碎的钞票和硬币。生活似乎正在好转，但那条街，那个名字，像一道深刻的伤疤，提醒着他过去的一切并未真正过去。 就在他准备关门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那不起眼的“烟火食堂”斜对面。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里面的人，似乎正打量着这块新挂上去的、不起眼的小招牌。 陈默擦桌子的手，顿住了。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骨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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