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线像吝啬的鬼魂,勉强挤进棚户区的缝隙。窝棚里,陈默已经收拾停当。厚背砍刀用破布缠了,斜插在背后,贴身的小攮子藏在最顺手的位置。他换上了一双更结实、鞋底纹路更深的旧胶鞋,裤腿扎紧。
周文斌和顾清澜站在他面前,脸色凝重。煤油灯已经熄灭,棚里只有清冷的天光。
“默哥,真不要我跟去?”周文斌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发干。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个累赘,但让陈默一个人跟着那来历不明的老头进山,他心揪得厉害。
陈默摇头,动作不大,却毫无转圜余地。“守着这里。”他看向顾清澜,“吃的省着点,我们回来之前,尽量别出去。”
顾清澜重重点头,嘴唇抿得发白,最终只说出两个字:“小心。”
陈默没再说什么,弯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露水和腐朽物的湿冷。他没有回头。
荒地依旧空旷,废弃的砖瓦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老人已经等在那里了,依旧是那身旧军大衣,但背上多了一个鼓鼓囊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拄着一根打磨光滑的硬木棍,棍头包着防滑的麻绳。
他看到陈默,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废话。
陈默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离开了棚户区边缘,踏上了通往更深野地的土路。
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杂草越来越高,逐渐淹没人的小腿。树木开始变得密集,大多是些低矮的灌木和歪扭的杂木,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像无数绝望伸出的手臂。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带着落叶腐烂后的松软和滑腻。
老人走得不快,但步伐异常稳健,那双看似普通的解放鞋踩在湿滑的落叶和泥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手中的木棍不时点向前方或侧面的草丛、灌木丛,动作自然,像是在探路,又像是在驱赶可能潜伏的小兽。
陈默跟在他身后三五步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穿过枯枝的呜咽、远处模糊的鸟鸣、以及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响动;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潮湿的腐殖质、某种带刺灌木的辛辣、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类似盆底那股混合了铁锈和药水的腥涩气。
越往深处走,这股气味似乎越是明显。
老人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用木棍拨开一丛枯黄的蕨类植物。陈默走上前,看到泥地上有几个模糊的印记,不像常见的野兽蹄印,更深,形状也更不规则,边缘带着某种拖拽的痕迹。
“看这里。”老人用木棍指向印记旁边的一处泥土。那里,颜色略深,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润过,虽然已经干涸,但那股特殊的腥涩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陈默蹲下,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没错,就是这种味道。比盆底的更淡,更分散,但本质一样。
“它来过。”老人站起身,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陈默也站起来,心脏微微收紧。这不是猜测,不是传闻,是实打实的痕迹。那东西,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片山林里活动。
两人继续前行。山林愈发幽深,光线被茂密的、即使是冬季也未曾完全掉光叶子的树冠遮挡,显得晦暗不明。四周安静得可怕,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鸟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风吹过树梢时空洞的呼啸。
一种无形的压力,随着环境的深入,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老人再次停下。这次,他停在了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老松树下。树干离地约一人高的地方,树皮被刮掉了一大块,露出下面白森森的木质。刮痕很深,杂乱无章,不像野兽磨爪,倒像是被什么巨大而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而在那刮痕的边缘,陈默看到了一点熟悉的深灰色。
老人用木棍尖端,小心地将那点嵌在木头纤维里的东西撬了出来。又是一块塑料碎片,比陈默手里的两块都要大一些,边缘同样不规则,上面带着几道深刻的划痕,像是被利爪狠狠抓过。
陈默接过碎片,指尖能感受到那划痕的深度和力量。他将碎片和自己那块带有刻痕的放在一起对比,质地、颜色完全一致。
“它在标记。”老人看着那棵受伤的老松,眼神幽深,“也在……发泄。”
陈默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碎片,又抬头看向前方更加阴暗、更加难以窥探的山林深处。那股特殊的腥涩气味,在这里似乎变得浓郁了一些,丝丝缕缕,从看不见的阴影里渗透出来,缠绕在鼻端。
他知道,他们已经踏入了那东西的领地。
而引路的老人,脚步未停,拄着木棍,继续向着那片更深的幽暗走去。
陈默将新找到的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和那无形的压力交织在一起。他深吸了一口这带着不祥气息的林间空气,迈步,跟了上去。
真正的狩猎,或者说,被狩猎的旅程,从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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