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品质极佳的风干腊肉和鲜灵野葱带来的,并非单纯的饱腹与温暖,更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三人心中激起了层层难以平复的涟漪。香气越是扎实诱人,那份不安就越是清晰。
周文斌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美味的腊肉粥在嘴里也失了七八分滋味。他几次抬眼看向窝棚外漆黑的巷道,仿佛那个军大衣老人的身影还伫立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他们。“默哥,那老头……他到底图啥?一次两次的……这地方,咱们谁都没告诉,他怎么就能‘循着味儿’找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丝被窥探的不适。
顾清澜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粥,眉头微蹙:“他上次来,好像就特别留意默哥的手和那口灶。这次,又看了苦藠……他好像……在确认什么。”她的直觉向来敏锐,此刻更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发出警示的微鸣。
陈默没有说话。他吃得很快,却很干净,连碗壁上最后一粒米都用手指刮下来送进了嘴里。吃完,他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动作依旧沉稳,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当他拿起那块用剩下的、小半块油光锃亮的腊肉,准备用旧油纸重新包好时,他的手指在那深红色的肉脂纹理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优质的肉品,看到了更深处的东西——这腊肉的熏制手法,带着某种极其古老而考究的印记,肥瘦比例、风干程度、甚至那隐隐透出的、混合了柏树枝和某种特殊香料的烟气,都绝非市面上寻常作坊所能及。还有那野葱,并非棚户区周边常见的品种,倒像是更深的山里才有的东西。
这老人,绝不简单。
夜里,周文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老人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总在他脑海里闪现。他猛地坐起身,压低声音对旁边同样没睡着的顾清澜说:“不行,我明天得去打听打听!这附近棚户区住了些什么人,总有人见过他吧?”
顾清澜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小心点。这地方鱼龙混杂。”
第二天一早,周文斌便出了门。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寻找食材,而是开始在错综复杂的棚户区巷道里有意无意地游荡,逢着面善些的老人或在此居住多年的摊贩,便递上根劣质香烟,旁敲侧击地打听是否见过一个穿旧军大衣、戴雷锋帽、眼神很亮、独来独往的老人。
大多数人都茫然地摇头,表示没见过,或者说这地方人来人往,独居的古怪老人也不少,谁记得清。只有一个在巷口修了十几年鞋、耳朵有点背的老皮匠,在周文斌比划了半天后,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军大衣……独狼……好像是有这么个老家伙……不住这儿……偶尔来……神出鬼没的……听说……以前是山里守林子的?还是打过仗的?搞不清咯……”
守林子的?打过仗的?这模糊的信息,非但没能解开谜团,反而给那老人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色彩。
周文斌心事重重地回到窝棚,将打听到的零星信息告诉了陈默和顾清澜。
“守林子?打仗?”顾清澜沉吟着,“如果是这样,那他熟悉山林,能找到特别的野葱倒说得通。可那腊肉……不像普通山里人家的手艺。”
陈默依旧沉默。他走到那几盆苦藠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轻触碰着嫩芽。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照在他花白的鬓角和专注的侧脸上。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在一株苦藠的叶片边缘停住了。那里,靠近泥土的地方,有一小点极其不显眼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或者是……某种植物的汁液?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腥锈和奇异苦涩的气息,钻入鼻腔。
这气息,与他记忆中任何草药或泥土的味道都不同。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窝棚外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夹杂着几句粗暴的呵斥和女人尖利的哭喊。
周文斌警觉地探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不像本地人、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住一个在附近捡破烂为生的老太太,推推搡搡,似乎在索要什么“管理费”。老太太蜷缩在地上,抱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哀哀求饶。
那是棚户区底层最常见的欺压景象。
周文斌血气上涌,刚要出去,却被陈默一把按住。
陈默的目光,越过那场欺凌,投向了更远处巷道的拐角。那里,一个穿着军大衣的模糊身影,似乎一闪而过。
是那个老人!他就在附近!
他没有出手干预,只是冷漠地旁观着?还是……
陈默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松开按住周文斌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窝棚里,拿起那把用了多年、刀口依旧锋利的厚背砍刀,开始沉默而用力地磨了起来。
“嚯……嚯……嚯……”
磨刀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在狭小的窝棚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节奏。
周文斌和顾清澜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表情,一时间,都忘了外面的喧闹。
腊肉的香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迷雾,已经随着那神秘老人的再次现身,悄然笼罩了这间在秽土上艰难求存的窝棚。
这一次,他带来的,恐怕不只是食物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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