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便利店 第89章 冷月

清冷的月光洒在便利店内，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压抑的那一刻。

三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风衣怪客的腐朽腥臭、墨镜女士的清冷雪松、以及姜暮雨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某种类似古墨和檀香混合的凛然之气——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地碰撞、绞杀。

那风衣怪客吃了大亏，断指处黑烟丝丝缕缕逸散。

他不再嘶嚎，而是陷入一种极致的、毒蛇般的寂静。

帽檐下的红芒缩成了两个针尖大的、剧烈颤抖的光点，死死钉在墨镜女士的背影上，那其中蕴含的怨毒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他似乎对那张轻飘飘的钞票产生了极大的忌惮，一时不敢再妄动。

姜暮雨缓缓调整了姿态，不再是完全针对风衣怪客，而是处于一个能同时兼顾两位“访客”的位置。

他嵌入货架的铜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指间，只是上面的嗡鸣声低沉了许多，仿佛也在谨慎地评估着局势。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在墨镜女士和风衣怪客之间来回扫视。

“您的零钱。”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将找零的纸币和硬币推过去。

指尖触碰到柜台冰凉的表面，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冷。

墨镜女士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她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捻起台面上的零钱，看也没看就放回了钱包。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刚才用钞票削断鬼爪的不是她。

然后，她做了一个更令人意外的动作。

她缓缓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一双极其清冽的眼睛露了出来。瞳孔的颜色很浅，像是冬日结冰的湖面，边缘泛着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细闪。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姜暮雨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似乎确认了什么，极轻微地颔首。

接着，那双冰湖般的眼睛转向我，或者说，是转向我肩膀上的红宝。

红宝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啾”，小小的身体似乎想往我颈后缩，但又强忍着没有动，只是紧紧盯着那个女人。

女士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一丝遥远的回忆？

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重新归于冰冷的平静。

最后，她才终于将目光投向那个一直用怨毒视线锁定她的风衣怪客。

“滚。”

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依旧清冷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威压。

那不是商量，不是警告，而是命令。

风衣怪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帽檐下的红芒疯狂闪烁，似乎在抵抗这种无形的压迫。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老旧风箱挣扎的声音，那件过于宽大的风衣无风自动，鼓荡起来。

“冷月……之引……不容……”他破碎的词语艰难地挤出，带着极度的不甘和疯狂，“交出……火种……否则……”

“否则？”

墨镜女士微微偏头，冰湖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极致的轻蔑，仿佛在看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就凭你？还是凭你背后那只敢躲在阴影里窥探的懦夫？”

她的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怪客那本就混乱的意识。

怪客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整个便利店的光线似乎都随着他的怒吼暗了一下！冷月的光芒在他身上汇聚，他那件风衣之下，似乎有无数扭曲的阴影在蠕动、膨胀！他舍弃了所有的顾忌，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就在这时——

嗡——！！！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古朴的嗡鸣骤然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姜暮雨！

不知何时，他手中那本厚重的古书已然彻底翻开。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作响，上面那些玄奥的符文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流淌出浓郁如实质的金色光辉！

金光在他身前汇聚，隐隐构成一个复杂而古老的印记，缓缓旋转。

姜暮雨站在金光之后，脸色比平时苍白了几分，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星。

他没有看那怪客，而是看向墨镜女士，语气快速而清晰：

“店规第七条：店内禁止动武。要打，出去打。”

墨镜女士似乎愣了一下，冰湖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

她看了看姜暮雨身前那散发着强大镇压之力的金色印记，又看了看状若疯狂、即将彻底失控的风衣怪客。

然后，她极其罕见地、几乎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梢。

“麻烦。”

她吐出两个字，似乎对姜暮雨阻止她彻底解决麻烦感到些许不满。

但下一秒，她动了。

她没有冲向怪客，而是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了便利店门口！

那速度，甚至比刚才怪客暴涨的鬼爪还要快！

她拉开玻璃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几乎被阴影吞噬的怪客，以及严阵以待的姜暮雨，冰湖般的目光在我和红宝身上极快地掠过。

“东西保管好。”

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然后，她一步踏出，融入了门外那清冷的夜色之中，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几乎在她离开的同一时间，那风衣怪客发出一声不甘到极点的厉啸，周身鼓荡的阴影猛地一收，化作一道黑烟，竟也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叮咚——欢迎光临！”

自动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关闭，发出僵硬的电子音。

便利店内，骤然间只剩下我，姜暮雨，还有肩上的红宝。

浓郁的金色符文印记缓缓消散，古书合拢，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姜暮雨轻轻吁出一口气，脸色依旧苍白，他走到门口，看着门外那轮悬挂在漆黑天幕上的、仿佛永不坠落的冷月，眉头紧紧锁起。

货架上被铜钱嵌入的金属框，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凹痕。

空气中，焦糊味、雪松味、土腥味尚未完全散去。

收银台上，那瓶进口矿泉水和那包坚果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位墨镜女士，没有拿走她买的东西。

冷月之夜，两名访客先后离去，但我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红宝不安地蹭了蹭我的脸颊，我抬头看向姜暮雨紧绷的侧脸。

冷月，依旧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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