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青灰色光线如同稀释的墨汁,缓慢地浸润着天际。
便利店内,狂欢后的狼藉尚未完全收拾停当,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电子乐和兴奋感的余韵。
红宝正试图从一包被鬼影穿得满是“气孔”的薯片里抢救还能吃的部分,姜暮雨则靠在重新扶正的收银台边,闭目养神,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透支的精力似乎在缓慢恢复。
就在这喧嚣褪去、疲惫与宁静交织的时分——
没有门铃响。
没有阴风起。
只有一缕极淡极淡的、如同午夜兰花般的幽香,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
那香气不似人间任何一种花香,带着一种陈年的、刻骨的哀婉与缠绵。
一个身影,在门口的光影交错处,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位穿着素雅月白色旗袍的女子,身段窈窕,乌发如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簪着一支碧玉簪子。
她的面容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愁,眉眼间锁着化不开的忧郁。
她的存在感很奇特,不像其他鬼魂那样或虚淡或凝实,而是像一幅褪了色的古画,朦胧,却每一笔都透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与悲伤。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微微仰着头,仿佛在聆听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约定。
她周身萦绕着一股强大而纯粹的执念,那执念不带怨毒,只有无尽的思念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守。
“一生……
一世……
一双人……”
她朱唇轻启,声音空灵缥缈,如同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反复吟哦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般的深情与绝望。
这低回婉转的吟哦,让原本有些嘈杂的收拾声都停了下来。
红宝忘了手里的薯片,碧眼里满是好奇与同情;
连闭目养神的姜暮雨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那旗袍女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幅凄美的画面。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目光,缓缓转过身,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望向我们,里面没有恐惧,没有请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承载了太多时光重量的哀伤。
“诸位……
可曾见过一位姓陈的先生?”
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穿青衫,持一卷书,最爱在梨树下吟诗……
他说过,
会回来寻我……”
她的问题飘散在空气里,得不到回应。
她似乎也并不期待回答,只是习惯性地问出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语,然后眼神再次黯淡下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重复着那永恒的誓言: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争教两处**……”
红宝用爪子轻轻碰了碰姜暮雨,小声问:
“老板,
她……
她等了很久了吧?”
姜暮雨沉默地看着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手指无意识地在收银台面上轻轻划动着,像是在推算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
“民国三年,梨园名伶苏挽晴。
与留洋归来的陈姓书生相恋,遭家族反对。
约定私奔那夜,书生未能赴约。
次日,方知书生被家族强行送走,并被告知挽晴已另嫁。
挽晴苦等无果,心灰意冷,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而那陈书生,在归国船上听闻‘噩耗’,痛不欲生,跳海殉情……
两人阴差阳错,错过一世,魂魄亦因执念太深,各自飘零,未能相遇。”
寥寥数语,道尽一段刻骨铭心的悲剧。
原来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背后,竟是如此惨烈的错过与遗憾。
红宝听得碧眼里泪光闪闪:
“呜……
太惨了……
老板,
你不能帮帮他们吗?
就像帮之前那对怨侣一样?”
姜暮雨摇了摇头,眼神深邃:
“那对怨侣是彼此纠缠,尚有转圜余地。
而她……
还有那位陈先生,
他们的执念是单向的等待和寻找,
魂魄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迷失了方向,
甚至可能……
已经消散了。
强行牵引,
只会加速他们最后的泯灭。”
他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像一盆冷水浇下。
那名为苏挽晴的女子,似乎并未听到我们的对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吟哦,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渐亮的天光,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个永远无法到来的青衫身影。
就在这时,姜暮雨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便利店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箱箱未拆封的矿泉水。
他快步走过去,从最底层一个积满灰尘的旧纸箱里,摸索了片刻,竟然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的、长方形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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