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新元年,三月初七,亥时三刻。
青云县衙后院,卧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劣质灯油的烟气,刺得人鼻腔发酸。沈清禾睁开眼,后脑的剧痛引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挣扎着想撑起身体,手掌却触到了冰冷潮湿的青砖,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她定了定神,才看清四周的景象——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卧房:墙角立着掉漆的木桌,桌上的铜镜蒙着厚厚的灰,映不出清晰人影;窗户纸破了几个洞,夜里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她脖颈僵硬,身上单薄的被褥抵挡不住寒气的侵袭。
不等她理清思绪,两股完全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猛烈交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一段记忆属于十六岁的古代少女沈清禾。她是青云县令沈文轩的独女,生性胆怯。三天前,她失足落水后便高烧不退,已是性命垂危。
更要命的是,父亲沈文轩被御史弹劾贪墨,刑部的批文已经下达,明天午时就要抄家。全家上下将被流放三千里,女眷则要被充入教坊司,境遇凄惨。
另一段记忆,则属于二十四岁的现代研究生沈清禾。她专攻农业水利,在通宵赶毕业论文时昏倒,再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幸运的是,前世那些烂熟于心的水利图纸、现代农业技术,以及在古籍部翻阅过的古代机械图谱,都清晰地保留在记忆里。
“穿越了……还是个死局。”
她嘶哑地出声,那陌生的、细弱的音色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不适。指甲用力掐进掌心,疼痛让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些许——原主恐怕已在高烧中离世,自己才占据了这具身体。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丝异常。
闭上眼,将意识向内集中,一片奇异的空间在脑海深处缓缓浮现。空间约有十个立方大小,中央一口清泉正冒着水汽,泉边有一小块三寸见方的黑土,看起来格外湿润肥沃。
让她惊喜的是,空间里还飘浮着几样她熟悉的东西:一本被水泡得发胀的《古代灌溉系统研究》、一支签字笔,以及半包没吃完的苏打饼干。
一个念头闪过,她尝试将手边那个带豁口的破茶杯挪移进去。下一秒,茶杯从眼前消失,出现在了空间的清泉旁边。看来,绝境之中,自己总算有了一点倚仗。
“小姐!小姐您醒了?”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索。房门被推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跌撞着扑进来,脸上挂着泪痕,发髻也散了:“太好了……夫人让我来问问,您还能起身吗?老爷召集大家在前厅议事,说……说有急事!”
这是原主的贴身侍女小桃,记忆里是个忠心耿耿的姑娘。
沈清禾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扶我起来。”
她必须去见见这一世的“家人”。眼下的处境,要么是毫无生路的绝地,要么就藏着一线生机。
前厅比卧房更显陈旧。两张太师椅的朱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桌上的茶碗边缘带着缺口。烛火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线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郁。
主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岁上下,穿着七品青色官袍,袍角沾有泥点。他双眉紧锁,眼中是凝滞的疲惫与绝望——这是原主的父亲沈文轩。
他左手边,一位妇人正用帕子死死捂着嘴,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是原主的母亲林氏。
右侧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削青年,脸色苍白,不时掩嘴低咳,是原主的兄长沈锐。
一个即将倾覆的家庭,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当沈清禾被小桃扶着走进前厅时,三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充满了悲伤与不忍。
“清禾,你醒了就好。”沈文轩先开了口,声音异常沙哑干涩,“有些事,终究得告诉你……明日午时,刑部的人就到。”他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十分艰难,“是为父无能,连累了你们。家中还剩下些碎银,你和你母亲……”
“父亲。”
沈清禾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不再是原主的细弱,而是清晰、冷静,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厅中三人都愣住了。
她挣开小桃的搀扶,一步步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在讨论如何接受命运之前,不如先告诉我——我们家,究竟贪了多少?那些所谓的‘贪墨证据’,又是什么?”
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林氏手中的帕子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沈锐的咳嗽停在喉咙里,憋红了脸;沈文轩脸上的悲痛褪去,转为错愕,最后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他张了张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沈清禾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让:“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沈文轩缓缓站起身,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眼底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气场:“清禾,你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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