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顾夜白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闭上眼。
那份诊断报告上冰冷的字,和沈静那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
一股尖锐的带着腥气的快意,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最幽暗的角落窜起。
报应。
这个词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耳边嘶嘶作响。
他想起顾文斌那双总是带着居高临下蔑视的眼睛,想起他心情不佳时,那毫不掩饰的讽刺挖苦。
“私生子。”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些话语,曾经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他年少敏感的自尊里。
还有沈静……那个永远优雅,却也永远冰冷的女人。
她从未打骂过他,甚至不曾苛待他的用度。
可她看他的眼神,那种仿佛不经意间瞥见什么不洁之物,迅速移开带着淡淡嫌恶与彻底无视的眼神,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他窒息。
你们也有今天。
这恶毒的念头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眩晕,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可这阵快意来得迅猛,去得也仓皇。
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更沉的痛苦,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那点可悲的畅快。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温婉的女人,在无数个深夜里低低的啜泣。
想起她病重时,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眼里全是不舍与担忧。
想起她最终离去时,那彻骨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与孤独。
顾文斌也要经历这种痛苦了。
他仿佛能预见那个向来骄傲的的哥哥,即将面临的崩溃与无助。
失去母亲这座靠山,在顾家那个吃人的漩涡里,顾文斌未来的路,未必就比他好走多少。
恨吗?当然是恨的。
可这恨意,在此刻却与更深沉的悲悯扭曲地交织在一起。
他既无法纯粹地为此感到高兴,也无法虚伪地洒下同情之泪。
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撕扯,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遍布,呼吸有些急促,将那份翻江倒海的复杂思绪死死摁回心底最深处。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挺直了脊背,迈步朝着电梯走去。
脚步沉稳,一如往常。
只是那背影在空旷的走廊下,显得格外孤寂。
电梯里光洁如镜,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想起自己方才将那份诊断书复印件放在她桌上时的样子——他以为那是破局的利器,却未曾想,照出的却是自己被仇恨豢养出的獠牙。
而她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只有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他无法企及的从容与坦荡。
他为自己那一刻的卑劣而惭愧。
更为自己与她之间,那仿佛云泥之别的格局而感到羞赧。
可在这汹涌的惭愧之下,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破土而出——
是倾慕。
是仰望。
是向往。
……
顾夜白离开后,宋好好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窗外乌云低垂,她却觉得心头一片澄明静定。
刚才对顾夜白说的那番话,并非一时兴起的道德洁癖,而是她一贯的准则,阳谋永远比阴谋走得更远。
她按下内线电话:“阅宁,帮我约顾文斌。时间地点由他定,就说是关于芯辰合作,以及他可能会感兴趣的其他事情。”
“明白,宋总。”
电话刚挂断,她的私人手机就震动起来。
宋好好唇角扬起,接通电话:“沈老师,查岗啊?”
电话那头传来沈聿珩低沉的嗓音,背景安静,应该是在他的沪市办公室:“嗯。看看你有没有为了工作废寝忘食。”
“刚刚吃完阅宁订的沙拉。”宋好好笑着汇报,“你呢?吃过了吗?”
“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陈默去安排了。”
“那你快去吃,”宋好好叮嘱,“别仗着胃好就瞎折腾。”
沈聿珩在那头轻笑一声,似乎很受用她的唠叨,转而问道:“顾家那边,有动静了?”
宋好好将顾夜白带来的消息和她的处理方式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你做得对。”沈聿珩的声音沉稳,带着赞许,“趁人之危,终非正道。而且,这份诊断书未必是砒霜,用好了也可以是让顾文斌归心的良药。”
宋好好眼神一亮,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铭记。”沈聿珩点到即止,“需要我这边再给顾鸿煊加一把火吗?”
“暂时不用。”宋好好成竹在胸,“你的合作项目悬在那里,就是最好的定海神针。接下来该我上场了。”
又聊了几句,催促他去吃饭后,宋好好挂了电话。
她回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日历上,心中已有了完整的谋划。
……
顾文斌已有近一周未曾出现在办公室里。
所有需要他签字的文件,都由他信任的助理往返传递。询问他行踪的电话,都得到顾总身体不适,在家休养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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