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的期限,像一道催命符,悬在每个曾伸过手的人头顶。
与这份惶惶不可终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瑞安堂的老太君林默。
她的气色一日红润过一日,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骂人都比以前更有力气了。
这些天瑞安堂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前来检举的、自首的、哭诉求饶的下人络绎不绝。白芷和苏嬷嬷,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第五天傍晚,经过初步统计,情节严重、贪墨或欺主证据确凿的,被打了板子,一家子直接发卖或撵到最偏远的庄子上做苦役,哭嚎求饶声传出老远,算是杀鸡儆猴。
情节较轻、认错态度良好且愿意补齐亏空的,则被记上一笔写下保证书,留府察看,以观后效。
林默趁热打铁,把这套“自查自纠 检举立功”的组合拳直接推广到了外院,让苏嬷嬷带着石斛和几个新提拔的得力人手去执行。
一时间,侯府上下风声鹤唳,效率前所未有地高。
林默一边翻着茯苓整理好的最终名单,一边吐槽:这就对了嘛,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这侯府,必须得按我的规矩来!
处理完这批人后,林默特意将儿子萧弘毅和儿媳周氏都叫到了松鹤堂正厅。
当着他们的面,将几份摁着手印的供词和账目往桌上一放。
萧弘毅看着上面记录的诸如“虚报采买价格”、“克扣丫鬟份例”、“偷换主子用炭”等行径,脸上是火辣辣的,仿佛那些板子打在了他自己脸上。
周氏更是立刻起身道:“母亲,是儿媳无能,治家无方,才致使下人如此猖獗……”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林默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府里积弊已深,借此机会清扫一遍,是好事。只是,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儿子。萧弘毅羞愧地低下了头,他再愚钝,也听得出母亲话里的“薪”指的是什么。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二人,最后落在面前那几本供词上,语气沉了几分:
“府里这些刁奴固然可恨,但终究是疥癣之疾。我这几日让人顺着这些线索往深里摸了摸,才发现,真正蛀空侯府根基的,怕是另有其人。”
说着,她将手边那本厚重的总账往桌前一推,目光锐利地看向儿子:“弘毅,你也看看。”
萧弘毅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账册。
周氏则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垂下了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林默不看周氏,只对着儿子,语气平静道:
“你翻到我用朱笔标出的那几页……这些款项,大多与你那心爱的柳氏脱不了干系。”
“母亲,”他放下账册,语气生硬:
“府中下人确有不法,依法惩处便是。至于这些陈年旧账,牵扯到柳氏,只怕其中多有误会。她一个妇道人家,心思单纯,许是被底下那些奸猾的管事给蒙蔽了。”
林默内心冷笑:呵,心思单纯?你怕不是对‘单纯’二字有什么误解。
周氏在一旁听得心凉,下意识地想开口为查到的证据分辩,却被林默一个眼神制止。
“误会?”林默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前年一千五百两的器皿添置,库房无记录;去年两千两的书画采购,东西不知去向;去岁秋冬三笔近四千两的‘人情往来’含糊不清……”
“弘毅,你告诉我,什么样的误会,能让人几年里‘误’走了侯府近八千两银子?”
萧弘毅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母亲!您怎能只听一面之词?”
“柳氏她……她也是为了侯府!那些人情往来,必是为儿子在官场上打点!书画器皿,或是用于必要的交际应酬!您久居内宅,不知如今外面官场风气便是如此!”
他言语间,竟是将矛头隐隐指向母亲不通世务,苛责于他。
林默看着他这副被猪油蒙了心的样子,真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控出来。
她强压着火气,知道此刻撕破脸毫无益处。
“好,即便如你所说,是用于官场打点。”林默顺着他的话,语气却越来越冷。
“那为何账目如此不清不楚?为何经手之人多是柳氏引荐?弘毅,你是忠勇侯,不是那等暴发户!”
“如此不清不白的账目,若被御史台知晓,参你一个‘贿赂朝臣、账目昏聩’的折子,你担待得起吗?”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萧弘毅头上,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是啊,这些账目若真被翻出来,绝对是授人以柄!
见他气焰稍熄,林默不再逼他承认柳氏的错:
“我不管这些银子到底去了哪里,是打点了上官,还是肥了私囊。账目既然不清,亏空就必须补齐。”
“传我的话:柳姨娘协理家务,识人不明,致使账目混乱,公中亏空巨大。”
“念其初犯,限她一月之内,将她经手所有不清不楚的款项,共计七千八百两,如数归还公中!少一个子儿,我便亲自去顺天府,告她一个‘监守自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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