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梅梅摇摇头,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傻柱,眼神里全是替他不值。
“不是,何师傅,我就是想不通。您手艺这么好,人又这么仗义,怎么还有人舍得欺负您呢?”
“欺负我,谁敢?”
傻柱脖子一梗,试图维持他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威风。
韩梅梅往门口瞅了一眼,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听车间几个大姐碎嘴子,说有家人可不是东西了,把你当长工使唤,吸你的血,吃你的肉,还不念你的好,好像叫什么……贾家?”
听到这俩字,傻柱脸上的那点得意瞬间僵住。
韩梅梅一边观察着傻柱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补刀:“我还听说,那个秦淮茹在大门口跟保卫科的人说,你就是个没脑子的冤大头,离了她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何师傅,您可是咱们厂的大厨,是大拿,怎么能让这种人拿捏住呢?”
这话半真半假,却是实打实地往傻柱肺管子上戳。
要是许大茂说这话,傻柱早就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可这话是从韩梅梅嘴里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替他不平的娇嗔。
再加上刚才那两个饺子和这半个剩馒头的情分,傻柱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同时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连个刚认识的小姑娘都知道心疼他,那个跟他在一张床上滚过的秦淮茹呢?
此时,厂长办公室,何大华站在窗前,手里端着茶缸,透过玻璃看着食堂后门的动静。
“厂长,那个韩梅梅……能行吗?”
保卫科长赵刚站在一旁,有些迟疑。
“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能斗得过秦淮茹那个老妖精?”
何大华轻笑一声,把茶叶沫子吹开:“赵刚,你记住,恶人还得恶人磨,只有更高段位的茶艺,才能治得了秦淮茹那种陈年老白莲。”
“傻柱这人就是个贱骨头,秦淮茹玩的是欲擒故纵,吊着他,那我就让韩梅梅给他玩个白给,一块送到嘴边的嫩肉,和一块要把他牙崩掉的老骨头,就算是条狗,也知道选哪个。”
食堂后厨,韩梅梅看火候到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到了傻柱身上,伸出手,轻轻地帮傻柱整理了一下那歪七扭八的衣领。
这个动作,太近了,近到傻柱能数清她的眼睫毛,近到那股子好闻的香味把他整个人都腌入味了。
在这年头,除了媳妇和亲妈,谁会给大老爷们整理衣领?
傻柱两只手垂在裤腿边上,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喘。
韩梅梅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上,带着一丝电流般的酥麻:
“何师傅,您是个真爷们,值得更好的,晚上我有几句话想私下跟您请教,关于做菜的…在后院小库房,我有钥匙,您能来吗?”
说完,她根本不给傻柱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跑。
那两个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俏皮的弧线,只留给傻柱一个潇洒又决绝的背影。
小库房,晚上,私下?
这几个词像是一把把小锤子,敲得傻柱脑瓜子嗡嗡的。
这是约会吧?这绝对是约会吧!
傻柱呆立当场,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耳朵。
一边是秦淮茹那张虽然漂亮,但写满了算计和饥饿的脸,那是个需要他用三十七块五去填的无底洞。
一边是韩梅梅那张满是胶原蛋白、写满了崇拜的脸,那是只要他去就能得到的温柔乡。
昨晚秦淮茹那句前后门都不关了,和今早何大华那句你是不是犯贱,在他脑子里打了一架。
最后,韩梅梅临走时那句您值得更好的,把天平彻底砸歪了。
傻柱啐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一抹混着愧疚和报复快感的狞笑。
秦姐,是你先把事儿做绝的,也别怪爷们不讲究!
……
天色擦黑,北风像刀子一样刮着行人的脸。
下班的铃声早就响过了,红星轧钢厂的大门口,工人们裹紧棉袄匆匆往家赶。
秦淮茹缩着脖子,站在大门外那个最显眼的风口上。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根本挡不住寒气,她冻得直跺脚,两只手插在袖筒里,脸都被吹青了。
但她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死死盯着每一个从厂里出来的人。
半个钟头了,要是换了平时,傻柱早就拎着两个满当当的饭盒,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邀功了。
“这死傻柱,死哪去了?”
秦淮茹暗骂一声,心里那股子不安越来越重。
今儿要拿不到那三十七块五,回家贾张氏能把房顶掀了,棒梗那饿绿的眼珠子她更是不敢看。
难道是被何大华那个混蛋给扣住了?
秦淮茹咬了咬牙,这钱她是势在必得。
哪怕是去闹,去撒泼,她也得把傻柱给找出来。
她顶着风,逆着人流,阴沉着脸走进了厂区,直奔食堂。
而此时,食堂后院,那个堆满了废旧桌椅和煤渣的小库房门口,黑漆漆的,像是个张开大嘴的怪兽。
傻柱跟做贼似的,弓着腰,左右瞅了好几眼,确定没人才敢往跟前凑。
心脏在他胸腔里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既紧张,又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刺激。
“那…那个,韩同志?”
傻柱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像筛糠。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开了一条缝。
还没等傻柱看清里头的景儿,一只纤细白嫩的手,突然从黑暗里伸了出来,一把揪住了傻柱的前襟。
力气不大,却带着股子让他腿软的劲儿。
“进来吧你,傻样儿。”
一声带着笑意的娇嗔从黑暗里传出来。
紧接着,傻柱就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拽进了那团带着香气的黑暗里。
“砰!”
木门重重关上,把所有的光亮和寒风都隔绝在了外头。
与此同时,秦淮如见傻柱,大半天没出来,直接大步前往后厨。
“傻柱,何雨柱。”
秦淮茹那带着怒气和焦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食堂大厅里响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逼食堂后院。
而此时的后院小库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丝微弱的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
空气中,常年累积的旧木头霉味混杂着煤渣的尘土气,钻进鼻腔,呛得人难受。
可傻柱闻不到了,因为有一股更霸道的味道。
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包裹着他,是韩梅梅身上的味道。
干净的肥皂香,像夏天刚用井水洗过的白衬衫,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带着一股敞亮的清爽。
这股味道,正随着一个温软的身躯,把他死死地逼退到墙角。
傻柱后背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激起一片簌簌的灰尘。
他的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声音大得像后厨打铁勺,他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拿出点何师傅的架子,想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一句。
“你个小同志,瞎胡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堵了回去。
韩梅梅那温热的身子,就那么贴着他,不远不近,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
她没有像秦淮茹那样,直接用身子蹭,用手乱摸。
她只是仰着头,在黑暗中,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他。
然后,糯糯的开口道:“何师傅……”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让人发颤的崇拜。
“您这双手,是颠大勺、掌灶王的手艺,怎么能……怎么能天天帮别人拉磨呢?”
这句话,直接捅进了傻柱的心窝子。
颠大勺,掌灶王!
这是他傻柱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后半句,帮别人拉磨。
这些年,不是没人说过,但都是许大茂那种嘲讽,或者院里大妈们的闲言碎语。
他可以梗着脖子骂回去,可这话从韩梅梅嘴里说出来,味儿全变了。
那不是嘲讽,是心疼,是替他不值。
傻柱下意识地就想替秦淮茹辩解,那是他十几年来的本能反应。
可话到嘴边,却干巴巴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嗨,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
他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虚。
话音未落,一根温润又带着点凉意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干裂的嘴唇上。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把他后面所有想说的废话,全都堵了回去。
“嘘!”
韩梅梅的声音更近了,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
“您是好人,顶天立地的好人,可好人,也不能被人当枪使啊。”
当枪使,这三个字像在傻柱脑子里炸开。
上午在厂长办公室,他叔何大华骂他是拉帮套的,是犯贱。
而现在,韩梅梅说他是被人当枪使!
一个是指着鼻子骂他蠢,一个是捧着他,心疼他傻。
哪个更要命?
傻柱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那张大黑脸在黑暗里也烫得吓人。
韩梅梅的手指顺着他的嘴唇滑下来,落在他粗糙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着。
“我听说您连自己娶媳妇的钱,都……都搭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
傻柱失声吼了出来,随即又觉得丢人,声音瞬间弱了下去。
韩梅梅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息喷在傻柱的脖子上,又热又痒。
“何师傅,您是咱们厂的大师傅,是宝贝,您那点事儿,大家伙儿都看着呢,心疼着呢。”
她顿了顿,那只手从他下巴上拿开,转而握住了他那只因为常年颠勺、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大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和他的手一比,简直像块豆腐。
她把他的手抬起来,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贴着他的手背。
“这手是该掌勺,是该掌印,将来是要抱自己亲儿子的,怎么能……怎么能去洗别人家的衣服,养别人家的孩子呢?”
掌印,抱自己亲儿子,这几个字,彻底击碎了傻柱心里,最后那点为秦淮茹辩解的念头。
他傻柱,二十好几的大老爷们,连个媳妇都没有,却给别人家当了十几年的长工。
养着别人的儿子,那小子还转头管他叫傻柱。
凭什么啊!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不甘的邪火,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粗重地喘着气,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想要推开韩梅梅。
可手抬到一半,却被韩梅梅抢先一步,用她那柔软的身子,更紧地贴了上来。
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仰头看着他,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何师傅,您别生气,我不是要说秦姐的坏话,我就是…就是为您不值!”
“您是英雄,英雄就该配好马,就该住大房子,就该有个人…真心实意地伺候您。”
“而不是把您当冤大头,当血包,一边吸您的血,一边在背后骂您傻!”
傻柱的脑子彻底停转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韩梅梅那双小手,环住了他粗壮的腰。
怀里的身子,紧致,充满了弹性,像一根被拉满了的弓。
这和昨晚秦淮茹那松垮垮、带着一丝疲态的身子,完全是两种感觉。
一个是需要他去卖力耕耘的盐碱地,一个却是主动贴上来、带着雨露甘霖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