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把主席台淹没。
杨厂长那只手重重的,拍在何大华肩膀上。
脸上堆满了笑容,嘴里说着什么,年少有为,国之栋梁。
何大华没怎么听进去,他站在那张斑驳的木质讲台后,手掌摩挲着粗糙的台面。
台底下是几千张脸,有满脸油污刚下产线的,有揣着手看热闹的。
刘海中缩在人群里,脑袋恨不得塞进裤裆。
许大茂站在后排,两条腿筛糠似的抖。
这就是红星轧钢厂,也是他未来战斗的地方。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何大华只是简单讲了两句“抓生产、保质量”,便宣布散会。
与其在台上喊口号,不如回办公室看报表。
现在的轧钢厂,看着热闹,里子其实早就烂了不少。
要处理起来,可没那么简单,而要不是有系统兜底,他也不敢接手这轧钢厂。
散会后,厂长办公室。
这里以前是杨厂长的地盘,现在归了何大华。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刷了清漆的大办公桌,几个铁皮文件柜,还有一组这就掉了皮的人造革沙发。
何大华刚坐下,手里那份《三季度特种钢材损耗报告》还没翻过第一页,门板上就传来了动静。
笃,笃,笃。
敲得很有讲究,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试探。
“进。”何大华头也没抬,钢笔在纸上画了一道红线。
门缝推开,李怀德那张标志性的胖脸挤了进来。
这人长得慈眉善目,见谁都带三分笑。
若是不知道剧情,还真容易被他这副憨厚模样给骗了。
原着里的“不倒翁”,那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见风使舵的本事炉火纯青。
“何厂长,忙着呢?”
李怀德手里捧着个蓝皮文件夹,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一点声儿没有就溜到了办公桌前。
他没敢坐实,屁股沾着椅子边,身子前倾,一副随时准备起立听训的架势。
“我是来跟您汇报一下,后勤和食堂那块的工作,您刚来,有些情况可能不太摸底……”
何大华把手里的钢笔帽扣上,往椅背上一靠,静静地看着李怀德表演。
李怀德被这目光盯得有点发毛,但他毕竟是老江湖,脸上笑意不减,嘴里滔滔不绝。
从食堂的伙食标准到车间的劳保发放,说得那是天花乱坠。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李怀德为了厂子,那是鞠躬尽瘁,虽然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
十分钟后,李怀德停下了。
屋里有些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走动的咔哒声。
李怀德喉结滚了一下,这新厂长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一般这时候不都该说两句“辛苦了”或者“继续保持”吗?
这种沉默,让他心里没底。
他咬了咬后槽牙,手伸进怀里,摸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天鹅绒盒子。
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把了。
“何厂长。”李怀德压低了声音,那神情像是地下党接头。
“您刚上任,我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 ,这是我托朋友从友谊商店弄来的,瑞士梅花,全自动的。”
他把盒子推到何大华手边,啪嗒一声弹开盖子。
金灿灿的表盘,在这个连自行车都算大件的年代。
这么一块表,足够换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李怀德死死盯着何大华的脸,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的贪婪。
只要你收了,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要是不收……
何大华瞥了一眼那块表,随身空间里,上次系统签到送的那箱劳力士、百达翡丽还在角落里吃灰。
拿这块梅花表来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个考验?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那份,刚画了红线的《损耗报告》,轻轻盖在了那个金表盒子上。
啪。
声音不大,却像是个巴掌抽在李怀德脸上。
“李副厂长。”何大华的声音很稳,听不出喜怒:
“这块表走字挺准的吧?”
“准,绝对准,瑞士原装的……”李怀德还在赔笑。
“既然这么准,那你应该算算时间。”何大华手指点了点那份报告。
“食堂每天的泔水桶里,倒掉的白菜帮子有几十斤。”
“三车间的废钢率,上个月涨了零点五个百分点,这些东西折算下来,够买多少块梅花表了?”
李怀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冷汗唰地一下从鬓角流了下来。
这数据,只有核心层才知道,甚至有些是他李怀德做了手脚盖住的。
这新厂长才来半天,怎么这就摸得这么清?
“何厂长,这…这可能是统计上的误会……”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大华把报告推回去,连带着那个盒子一起推到桌沿。
“把东西拿走,我不希望下次再看到这玩意儿出现在我桌上,有这闲钱,不如给食堂加个菜。”
“还有,下周的生产会上,我要看到食堂浪费食材下降的整改方案,如果做不出来,后勤这块,你就歇歇吧。”
李怀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直到关上门,把那股子无形的威压隔绝在门后。
他才发现后背的衬衫这就湿透了,凉飕飕地贴在肉上。
他扶着走廊的墙,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老虎。
那种眼神,不是装出来的清高,而是真真切切的看不上,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蔑视。
“这何大华,太邪性了……”
李怀德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把那个金表盒子死死攥在手里,指节这就发白。
不收礼,还查账。
这是要拿自己开刀啊!
他李怀德在厂里经营这么多年,没少捞油水。
真要让何大华这么查下去,别说副厂长的位置,搞不好得进去吃牢饭。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李怀德眼里的惊恐慢慢退去,眼珠子一转,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得想点别的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现在对何大华是一抹黑,得找个眼睛替他盯着。
谁最合适?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厂里的人。
傻柱?那是何大华亲侄子,不行。
易中海?那老东西太滑,而且现在也不敢动。
突然,一个人名蹦了出来。
许大茂!
这小子跟傻柱是死对头,也就是跟何大华不对付。
而且这人是个真小人,只有小人,才最好用,只要给点甜头,让他咬谁就咬谁。
“小赵。”李怀德冲着秘书室喊了一嗓子:“去,把宣传科的许大茂给我叫来,走后门,别让人看见。”
十分钟后。
许大茂哆哆嗦嗦地,站在李怀德的办公桌前。
他现在就是只惊弓之鸟,上午刚听说死对头的叔叔成了厂长。
下午就被李副厂长叫来,吓得裤裆这就有点潮。
李怀德没说话,阴着脸抽烟。
烟雾缭绕中,那双眯缝眼死死盯着许大茂,直把许大茂盯得两腿发软,差点跪地上。
“李…李厂长,您找我?”许大茂声音都带着颤音。
“大茂啊。”李怀德弹了弹烟灰:“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吧?”
“啊?明白…不是,我不明白啊!领导!”许大茂都快哭了。
“你还装?”李怀德冷笑一声,把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
“何大华是谁?傻柱的亲叔,你平时怎么整傻柱的,你觉得何大华能不知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觉得这火会不会烧到,你这个小放映员头上?”
一句话,戳中了许大茂的死穴,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李厂长,您救我啊!”许大茂扑通一声,这就差抱李怀德大腿了。
“我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只要能保住饭碗,您让我干啥都行。”
火候到了。
李怀德脸上换了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甚至还起身,给许大茂倒了杯水。
“大茂,快起来,咱们这关系,我能看着你倒霉吗?”
李怀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厂长刚来,咱们作为下属,得多关心关心领导的生活嘛,你是他邻居,这是近水楼台。”
许大茂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听懂了:“您的意思是…让我盯着他?”
“这就叫关心。”李怀德纠正道,“他家里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来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尤其是…他平时喜欢干点什么,这些小事,你都得留心。”
说到这,李怀德压低了声音,抛出了最大的诱饵。
“宣传科的老王年底就要退了,副科长这个位置,我看你挺合适,只要这次事情办得漂亮,我保你坐上去。”
副科长!
这三个字像是一针兴奋剂,瞬间打进许大茂的血管里。
刚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赌徒般的狂热。
他在放映员这个位置上卡了多少年了?
不就是想当个官吗?
只要抱上李怀德的大腿,哪怕何大华是厂长又怎么样?
县官不如现管!
“李厂长,您放心。”许大茂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脸上露出一股子阴狠劲儿。
“以后我就是您放在院里的眼睛,别说盯着他何大华天天干什么,就算他半夜放个屁,我也给您闻出是什么味儿的。”
最后两人又商量嘀咕了一番,等许大茂从李怀德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下班的点了。
许大茂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的往四合院骑去。
他要回去监视何大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