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记住,这里每个字,都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要敬畏它们。”
老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回响。
我没说话,只是对着那片成片的钢铁档案架,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后,我走了进去。
一进档案库,身后的世界就好像消失了。空气冰冷干燥,有股旧纸和消毒水的味道,吸进去让人头脑清醒。
这里太大了,让人感觉自己很渺小。一排排到顶的金属档案架,把空间切成了无数条又窄又深的过道。苍白的灯光从顶上照下来,照不亮架子投下的影子,让每条过道深处都显得很暗。
我没急着去找和心跳有关的线索。
我知道那很难。
我得先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海。
我在丙级档案区的中央阅览室,找了张空桌子。那是一张厚橡木桌,桌面被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前辈们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划痕。
我坐下来,闭上眼。
然后,我打开了脑子里名为超忆症的闸门。
我开始了地毯式的阅读。
我身体没动,但意识已经在这片档案架林立的空间里高速穿行。我翻开了第一排第一个架子上的第一份卷宗。
【丙-073号异常体:气象石】
【描述:一块发现于神农禁区无人区的普通鹅卵石,能预言周围三公里内,三小时内的天气变化。预言方式为石头表面温度的升降和颜色改变。】
【收容措施:放在恒温恒湿的收容箱内,禁止接触外界大气。】
……
信息流涌入我的大脑。
【丙-112号异常体:循环梦境灯】
【描述:一盏缴获于西南边陲某邪教组织的煤油灯。点燃后,会让光芒笼罩范围内的所有智慧生物,陷入一个不断重复的三十分钟梦境循环。在梦中死亡,会在下一个循环开始时复活。】
【收容措施:灯芯已移除,灯罩用铅板封死,储存于标准收容柜。】
……
【丙-204号异常体:冷笑话手枪】
【描述:一把型号不明的旧左轮手枪。任何拿着它超过一分钟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必须不停给身边人讲冷笑话的冲动,直到精神崩溃。】
【收容措施:已拆解,零件分别封存于不同保险柜。】
……
几十个,几百个,上千个……
这些看起来很奇怪的记录,在我脑子里被飞速的阅读、拆解、分析、归档。
我不只是在记。我是在用这些用命换来的规则,在脑子里建立一个关于世界背面的数据库。
我忘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一天,还是三天。
我没吃饭,没喝水,甚至没动一下。我的身体机能降到了最低,只有大脑在以疯狂的速度运转。
终于,当我阅读完丙级档案区的最后一格时,我的精神已经撑不住了。眼前一片漆黑,出现无数噪点,太阳穴一阵阵的刺痛。
但我脑子里的信息库,已经建好了。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觉浑身都在发烫。
我喘了口气,然后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在脑子里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声波”、“共振”、“能量源”、“人造”。
……
……
瞬间,数千份档案在我脑中飞速筛选起来。
无数不相关的卷宗被立刻排除。
丙-112、丙-204……这些刚还很清楚的档案,此刻迅速变灰,消失。
检索速度超过了任何计算机。
几秒后,筛选停了下来。
只剩下一份卷宗,被清楚的标记出来,悬浮在我脑子中央。
就是它。
我猛的睁开眼,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双腿因为坐太久麻了,但我顾不上。我凭着脑子里清晰的坐标,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那些复杂的过道里。
左转,直行五十米,再右转……
最后,我在一个最偏的角落停了下来。
根据记忆,那份卷宗,就在第三排,从上往下数第五格。
我抬头看去,那里只有一个用深褐色油布包着的长方形东西。它没有编号和标签,就那么孤零零的被塞在角落里。
我踩着梯子爬上去,把它拿了下来。
很沉。
回到阅览桌,我在灯下解开那层层包裹的油布。
里面是一份手写的、从苏语翻译过来的调查报告。纸张已经黄的变脆,边角因为反复翻看都卷起来了,还有些破损。字迹是用一种很粗的钢笔写的,笔迹很潦草,很多地方都被墨水弄花了。
在档案的封皮上,贴着一张749局的白色小标签,上面用打印体标着几个小字:
【密级:丙。来源:缴获\/交换物。】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这份满是历史尘埃的报告。
扉页上,是一行用同样潦草的笔迹写的标题。
《关于鸣泣之渊事件的初步调查结论》
而在标题下方,签署单位那栏,一串陌生的文字撞进我的眼睛里。
赤苏联盟国家安全理事会第九局远东支部。
安理会!
一个早已随着那个赤色联盟一同解体的机构。
我们曾经的……老对手。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手有些抖,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
开篇第一段的内容,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195x年8月,我部接到远东边防军区报告,在我国与东联邦接壤的北安山脉东麓,一处代号为‘哭泣女士’的深潭,发生多起溺亡事件。据生还者描述,每当地质勘探队使用冲击钻作业时,潭水便会发出女人的哭声,任何靠近水潭的人或牲畜,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入水底,尸骨无存……】
【……经过我局‘信号旗’小队的初步调查,我们判断,这是一种由特定频率的声波引发的水体相变现象。其核心特性表现为,在接收到冲击钻作业时产生的机械共振后,潭水会在声源周围发生瞬间的超高密度结晶化,并产生巨大的向心拖拽力……】
水体相变!
声波!
结晶化!
向心拖拽力!
这些描述,和赵思源对【静水之下】的分析,和我们在红旗水库亲身经历的一切,太像了!
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一个发生在我们腹地的异常事件,竟然和几十年前,赤苏联盟安理会在边境的一次秘密调查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刻,我意识到事情远比我想的要复杂。
我死死的盯着发黄的纸页,呼吸急促。
一个问题冒了出来。
几十年前,赤苏联盟的人在这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们……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