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纳哥的夜晚亮得像一块被过分打磨的宝石。
海岸线镶着一圈璀璨的灯火,游艇在港口轻轻摇晃,水面倒映着岸上奢华酒店的光芒,
一切都镀着一层金钱特有的、冷硬而耀眼的光泽。
陆燃站在酒会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杯几乎没碰过的香槟,看着窗外。
她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里面的白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领带早就不知扔哪儿去了。
这身行头是经纪人硬逼她穿上的,说赛后酒会“必须得体”。
得体个屁。陆燃想。
一屋子人假笑着互相吹捧,谈生意,拉关系,空气里香水味混着雪茄烟,熏得她头疼。
“陆小姐,恭喜夺冠!”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
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你的最后那个超车太精彩了!”
陆燃扯了扯嘴角,举起酒杯敷衍地碰了一下:“谢谢。”
“我是瑞士车队的技术顾问,我们正在寻找有潜力的年轻车手……”
“不好意思,”陆燃打断他,“我去趟洗手间。”
她转身就走,把男人尴尬的笑容甩在身后。
穿过人群时,她听见各种语言的交谈碎片——法语、英语、德语、意大利语,像一锅煮烂的杂烩汤。
每个人都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每个人都说着恭维话,但话里藏着算计。
真他妈累。陆燃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宁愿在赛道上跑一百圈,也不想在这儿待十分钟。
她走到露台,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地中海的风带着咸腥味吹来,吹散了室内的浊气。
陆燃靠在栏杆上,掏出烟盒,弹出一支烟,低头点燃。
火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照亮了她紧皱的眉头和疲惫的眼神。
“借个火?”
一个女声从旁边传来,说的是中文。
陆燃转过头。
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大概二十五六岁,眉眼精致,气质干练,
但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像是见惯了这种场合,也厌倦了这种场合。
陆燃把打火机扔过去。
女人稳稳接住,点燃了手里的细长香烟,然后把打火机抛回来。
“谢谢。”她吸了一口烟,动作熟练,“里面太闷了。”
“嗯。”陆燃应了一声,转头继续看海。
“你是今天夺冠的那个中国车手吧?”女人说,“陆燃?”
陆燃挑眉:“你认识我?”
“看了比赛。”女人走过来,和她并排靠在栏杆上,
“最后三圈很精彩。特别是那个S弯,入弯角度很刁钻,一般人不敢那么开。”
陆燃这才正眼看她。大部分人说“看了比赛”只是客套,但这女人显然真的懂。
她能准确说出那个弯道的名称,能看出技术的细节。
“你懂赛车?”
“略懂一二。”女人弹了弹烟灰,“以前在波士顿读书时,有个朋友是车迷,跟着看过几场比赛。”
“波士顿?”陆燃问,“哈佛?”
女人笑了,笑容很淡:“嗯。毕业后来这边工作。”
“华尔街?”
“算是吧。”
两人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
海风吹过,女人的发丝被吹乱了几缕,她伸手拢到耳后。
陆燃注意到她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没涂指甲油,左手无名指上也没有戒指。
“我叫何年。”女人忽然说,“沪城人。”
“陆燃,杭城。”
“邻居啊。”何年轻笑,“沪杭高速一个多小时。”
“你去过杭城?”
“小时候去过几次。”何年看着远处的海,“西湖、灵隐寺,还记得人很多,桂花很香。”
陆燃想起杭城的桂花,每年秋天满城飘香,甜得发腻。
她小时候觉得那味道太浓,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有些怀念。
“你呢?在德国训练?”何年问。
“嗯,三年了。”
“习惯吗?”
“还行。”陆燃把烟头摁灭在栏杆上的烟灰缸里,“就是吃的太他妈难吃了。”
何年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容真实了些:“德国菜确实……一言难尽。”
“何止一言难尽。”陆燃撇嘴,“每天不是香肠就是猪肘子,再不然就是酸菜,吃得老子想吐。”
“会做饭吗?”
“会煮泡面。”
“那不行。”何年摇头,“长期在外面,得学点厨艺。不然胃受不了。”
“你会?”
“会一点。”何年顿了顿,“一个人在纽约的时候学的。”
陆燃看了她一眼。
何年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很柔和,但眼神很遥远,像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这女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气质——
那种在异国他乡独自打拼、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千疮百孔的气质。
和她自己有点像。
“你做什么的?”陆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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