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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三十的早晨，杭城下了场薄雪。
细碎的雪花从灰白的天幕飘落，还没触地就化了，只在窗沿和车顶留下浅浅的白色。
陆燃醒来时，听见厨房里传来陈姨和母亲的说话声，还有油炸食物的滋啦声响。
她躺在床上没动，盯着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渍纹路。
这个房间她住了十几年，墙上的海报换了又换——
从机车到赛车，从摇滚乐队到赛道地图。
唯独床头那张照片没变：是她八岁时和母亲的合影，背景是某个游乐场的旋转木马。
隔壁房间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声。
陆燃立刻坐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孟沅去洗手间了，水龙头打开，流水声持续了几秒，又关上。
她下床，拉开窗帘。
雪还在下，比刚才大了些。
楼下有个孩子在堆雪人，手冻得通红，却笑得很开心。
陆燃看着那孩子，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这样，一个人在下雪天跑出去玩，
回来时浑身湿透，被母亲骂一顿，然后被塞进热水澡盆里。
“陆燃，起床了！”陆思思在门外喊。
“起了。”
她套上卫衣，拉开房门。
客厅里已经飘满了食物的香气，电视开着，正在播春晚的预热节目。
孟沅坐在餐桌边，手里捧着杯热水，看着窗外飘雪。
“早。”陆燃说。
孟沅转过头，朝她轻轻点头，“早。”
陆思思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刚炸好的春卷，“快来尝尝，陈姨的拿手绝活。”
金黄的春卷冒着热气，外皮酥脆。
陆燃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
馅料是白菜猪肉，咸淡适中，还带着汁水。
“好吃。”她含糊地说。
“小沅也吃。”陆思思把盘子推到孟沅面前。
孟沅拿了一个，小口咬着。
她的吃相很斯文，几乎不发出声音，手指捏着春卷的一端，像捏着某种易碎的艺术品。
陆燃看着她，不知不觉多吃了两个。
“中午简单吃点，晚上才是重头戏。”
陆思思坐下来，“陈姨准备了一整天，海鲜都是今早去码头买的，新鲜着呢。”
“妈，你不用这么铺张。”陆燃说。
“一年就一次，铺张怎么了？”陆思思瞪她，“再说小沅第一次在咱家过年，得好好过。”
孟沅放下春卷，“思思姐，真的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陆思思摆摆手，“我高兴。”
早餐后，陈姨开始准备年夜饭。
陆思思去书房处理最后几封邮件，陆燃和孟沅坐在客厅里，一个看电视，一个看书。
电视里在播往届春晚的经典回顾，小品演员抖着包袱，观众笑声不断。
陆燃换了几个台，最后停在体育频道。
屏幕上正在重播去年的F1赛事，解说员的声音亢奋激昂。
她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方向盘转动的节奏轻敲膝盖。
“你喜欢看这个？”孟沅忽然问。
陆燃转过头，发现孟沅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也在看电视屏幕。
“嗯，”她说，“学习技术。”
“能看懂？”
“慢慢能看懂一些。”陆燃指着屏幕上的弯道，
“这个地方，入弯的角度很重要，早了晚了都不行。”
孟沅看着屏幕，眼神很专注，像在听一节重要的课。
陆燃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孟沅在认真听她说话，在试图理解她的世界。
“这里呢？”孟沅指着另一个画面。
“这里是直道加速，考验引擎性能和车手的反应。”
陆燃解释着，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赛车手要在零点几秒内做出判断，换挡、给油、刹车，每一步都不能错。”
“很难。”
“嗯，很难。”陆燃顿了顿，“但我喜欢。”
孟沅转过头看她。
客厅的光线很柔和，照在陆燃脸上，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神情。
有那么一瞬间，陆燃觉得孟沅的眼神很深，像要望进她心里去。
但只是一瞬间。孟沅很快移开视线，重新拿起书，“你很有天赋。”
陆燃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她重新看向电视屏幕，但心思已经不在赛车上了。
刚才孟沅看她那一眼，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痒痒的，又抓不住。
中午简单吃了点面条，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
陆思思处理完工作，也加入客厅的闲坐。
她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给孟沅看陆燃小时候的样子。
“你看这张，她五岁，非要骑她爸的摩托车，差点摔下来。”陆思思笑着说。
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一脸倔强地抱着摩托车的油箱，腿还够不着地。
孟沅看着照片，唇角泛起很淡的笑意。
“妈，别翻了。”陆燃皱眉。
“怎么了？还不让人看啊？”陆思思又翻出一张，
“这是她初中，跟人打架，脸上挂着彩，还冲镜头比耶。”
照片里的陆燃大概十三四岁，左眼角贴着创可贴，却笑得肆无忌惮，眼睛亮得像有火焰在烧。
孟沅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很像她。”
“是啊，从小就这样，天不怕地不怕。”
陆思思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管她。”
“现在很好。”孟沅说。
陆燃抬起头，发现孟沅正看着她。
那眼神很平静，却带着某种肯定。
她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别过头去，“我去帮陈姨。”
她逃进厨房，心还在砰砰跳。
陈姨正在处理一条鱼，见她进来，笑着说：“不用帮忙，快好了。”
“我……我拿点东西。”陆燃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平复了心跳。
窗外，雪不知何时停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区里陆续亮起了灯。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年味在暮色中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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