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化作一片模糊的绿意和偶尔闪过的城镇轮廓。
杭城渐渐被甩在身后,连同那场兵荒马乱又暗涌浮动的高考,以及短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微妙时光。
陆燃靠窗坐着,一条腿曲起踩在座位边缘,
手臂环着膝盖,是个略带防备却又透着点无所适从的坐姿。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看似在欣赏风景,
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牢牢锁着斜前方靠过道坐着的孟沅。
孟沅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看不懂的数学符号的书籍,神情是惯有的沉静。
车窗外的光线流泻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隽的线条,
长长的睫毛偶尔垂下,在眼睑处投下小片阴影。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干净妥帖,
像她这个人一样,透着一种与喧嚣世界隔绝的疏离感。
陆思思把他们送到车站,临别时还不住叮嘱陆燃要听话,
别给孟沅添麻烦,又拉着孟沅的手说辛苦她了。
陆燃当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开脸,心里却有点莫名的虚。
孟沅则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点头应着“思思姐放心”,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此刻,封闭的车厢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列车运行的轻微噪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至少对陆燃而言是如此。
她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她想问孟沅在江大研究生宿舍条件怎么样,想问她喜欢吃什么,
想告诉她自己去过的那些赛车场,想质问她为什么总是在自己试图靠近时,
那么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但这些话涌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莫名地觉得,这些问题在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和不合时宜,尤其是在孟沅面前。
孟沅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无形的规训。
陆燃那些混迹街头学来的粗粝言语,那些横冲直撞的脾气,
在触及孟沅那沉静如水的目光时,总会下意识地收敛、软化。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骂脏话、挥拳头的街头少女陆燃,她变成了一个……
一个试图在在意的人面前,表现得稍微好一点的,笨拙的陆燃。
“看够了吗?”
清淡的声音响起,没有责备,没有调侃,只是平铺直叙的一个问句。
陆燃猛地回过神,发现孟沅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书,正抬眼看着她。
那双眼睛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清冽而深邃,一下子就看穿了她偷瞄的小动作。
陆燃耳根一热,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梗着脖子:“谁看你了?我看风景呢!”
孟沅没说什么,只是重新打开书,翻到下一页,
仿佛刚才那句问话只是随口一提,并不需要答案。
这种态度让陆燃更加气闷。
她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她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本就有些凌乱的短发,试图找点别的话题。
“喂,孟沅,你们学数学的,整天看这些天书,不觉得无聊吗?”
她指了指孟沅手里的书。
“不无聊。”孟沅的回答言简意赅。
“……”陆燃被噎了一下,不死心,“那……溪市有什么好玩的?
你从小在那儿长大,总知道些有意思的地方吧?”
孟沅的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声音平稳:“我大部分时间在福利院和学校,对玩的地方了解不多。”
提到福利院,陆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知道的,母亲陆思思跟她提过,孟沅是孤儿,在溪市的福利院长大,
靠着惊人的毅力和天赋一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然后是江大的研究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陆燃从来不会这个。
好奇?那似乎是在揭人伤疤。
最终,她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心里却像堵了一团乱麻。
动车穿过隧道,光线骤然变暗,车窗玻璃映出她自己有些茫然而烦躁的脸,
以及孟沅低头看书的、模糊而安静的侧影。
过了许久,久到陆燃以为这场对话已经彻底终结时,
孟沅忽然又开口,声音在列车运行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溪城夏季多雨,记得把伞拿出来。”
陆燃一愣,转过头看向她。
孟沅并没有抬头,仿佛只是随口提醒一句天气预报。
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哪怕只是最寻常的、关于天气的提醒。
“知道了。”陆燃应道,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那股莫名的烦躁似乎也消散了一点。
旅程在大部分时间的沉默和小部分陆燃单方面试图挑起话题、孟沅简短回应的模式中继续。
当广播里响起“溪城站到了”的提示音时,陆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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