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尾声在试卷翻动的哗啦声和倒计时牌上日益减少的数字中,悄然而逝。
第三次模拟考的紧张气氛尚未完全消散,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橡皮屑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出租屋内,台灯亮到深夜已成常态,连窗外偶尔响起的车鸣声都显得格外突兀,轻易就能划破凝重的学习氛围。
陆燃将孟沅给的那盒薄荷糖放在了笔袋里,
每当困意袭来或者思绪忍不住飘向那个危险方向时,就含一颗。
清凉的刺激能让她短暂地清醒,也将那份躁动不安的情感暂时压制下去。
她努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复习中,试图用繁重的课业填满所有空隙,
不给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可乘之机。
成绩的稳步提升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切实可见的稻草,
也是她面对孟沅时,仅存的、不至于太过心虚的底气。
孟沅似乎也进入了某种最后的冲刺状态。
她线上翻译的兼职已经结束,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预习研究生课程和阅读那些艰深的数学着作上。
她的话比以前更少了,周身弥漫着一种近乎闭关的沉静气息。
但她依旧掌控着出租屋的节奏——可口的饭菜,
整洁的环境,以及每晚雷打不动的、等在校门外的身影。
两人之间那种因陆燃单方面疏离而产生的微妙隔阂,
似乎被这种共同面向“高考”这个明确目标的紧张感所冲淡,
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并肩作战的沉默默契。
这天晚上,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三十天。
陆燃正在和一道棘手的电磁场综合题死磕,眉头拧成了疙瘩。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孟沅翻书和她自己笔尖划动的声音。
突然,一阵略显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是孟沅的手机,设置的是一种很普通的系统铃声。
陆燃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孟沅从书本中抬起头,
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讶异,似乎也有些意外这么晚会有电话。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
瞬间涌起了一种陆燃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讶,
有柔和,还有一种……仿佛被遥远记忆击中的怔忡。
陆燃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难道是……那张信纸的主人?
孟沅接通了电话,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温和了一些:“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并非预想中某个成熟的男声或女声,
而是一阵嘈杂的、混杂着好几个稚嫩童音的喧闹声,像是一群小鸟在叽叽喳喳。
“孟沅姐姐!是孟沅姐姐吗?”
“听到了听到了!姐姐我是小辉!”
“还有我!我是玲玲!”
“孟老师!我们好想你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声音透过话筒隐约传出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奋和依恋。
孟沅听着,脸上那丝怔忡化为了实实在在的、极其柔软的暖意,
连带着嘴角都微微上扬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像投入冰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她周身惯常的清冷。
“嗯,是我。小辉,玲玲,小军……我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陆燃从未听过的、近乎宠溺的耐心,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张妈妈呢?”
“我们求了张妈妈好久她才答应的!”
“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们呀?”
“你给我们寄的故事书我们都看完啦!”
“我们这次考试都有进步!小军数学还考了满分呢!”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汇报着,语气里满是渴望和炫耀。
孟沅耐心地听着,不时地回应几句:“真的吗?小军这么厉害?”
“玲玲的画画进步了?那我下次回去要检查哦。”
“好,等姐姐忙完这阵子,就找时间回去看你们。”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笑意,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
陆燃坐在对面,几乎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沅,如此生动,如此富有“人情味”,
那层坚硬的、理性的外壳在这一刻仿佛彻底消融,露出了底下无比柔软的内里。
原来……那张泛黄的、被她小心翼翼珍藏的信纸,是福利院的孩子们写的?
不是什么暧昧的对象,而是这些依恋着她的、稚嫩的生命?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释然、羞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陆燃。
她为自己之前那些阴暗的揣测和莫名的醋意感到无地自容,
同时又因为窥见了孟沅生命中另一个重要而柔软的部分,而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悸动。
孟沅对着电话又温柔地叮嘱了几句,让孩子们早点去睡觉,
答应他们很快就会给他们寄新的书和文具过去,这才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姐姐再见”声中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客厅里有一瞬间的绝对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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