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墨渊城湿润的青石板路,蹄声嘚嘚,在傍晚渐起的薄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车内,陆砚舟闭目调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半幅《河洛水道图》残卷冰凉的边缘。
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有细微的水波流淌过心神,带着远古河川的磅礴与沧桑,却又隐隐透出一丝被撕裂的残缺之痛。
另一侧,江白鹭脊背挺得笔直,左手虚按在空荡荡的袖管上,断臂处的伤口在药力作用下不再渗血,却仍如烙铁般灼痛,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神经。
她目光沉静地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警惕如同刻入骨髓。
“三月…荒古道…”
陆砚舟睁开眼,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沙哑,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他取出那枚温润微凉的桃花墨佩,指尖注入一丝微不可查的灵韵。
墨佩内里那缕墨色细丝骤然加速游动,如同被惊扰的游鱼,笔尖般齐齐指向车窗外西南方某个遥远的方向,中心那点七彩灵光也随之明灭闪烁。
“墨魄泉…”
江白鹭的目光从墨佩上收回,声音冷冽如刀锋刮过。
“林薇给的线索,指向那里。定魂墨…是她续命的唯一希望,也是我们撬开她嘴里更多东西的钥匙。”
她顿了顿,补充道。
“也是凶险之地。”
陆砚舟点头,将墨佩小心收起。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的声浪裹挟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从前方灯火辉煌的流觞水阁方向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马车内凝重的气氛。
“流觞水阁…今日有夜宴?”
陆砚舟微微蹙眉。
灵犀之眼虽未刻意催动,但那片区域上空氤氲的、过分活跃的“文运”灵韵——才子们的意气风发、佳人们的顾盼神飞、酒香诗韵交织的浮华气息——如同投入清水中的浓墨,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喧嚣。
青石砚在他怀中,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近乎错觉的嗡鸣震颤。
江白鹭也察觉到了什么,右手下意识地抚上腰间的雁翎刀柄。
刀柄入手温润,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躁意,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铁块边缘。
“文运…太盛了,盛得…不正常。”
她冷冷道,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薄雾,锁定了流觞水阁那雕梁画栋、灯火如昼的主楼。
水阁之内,恍若琉璃仙境。
巨大的穹顶镶嵌着夜明珠与幻光石,柔和的光晕流淌而下,照亮了中央蜿蜒流淌的曲水清渠。
渠水澄澈见底,托着一只只精致的酒觞,随波轻荡。
身着华美纱衣的侍女如穿花蝴蝶般轻盈游走,添酒布菜。
两侧高朋满座,皆是墨渊城乃至周边州府闻名的才子名流,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诸位!”
主位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文坛耆宿柳公权——含笑举杯,声若洪钟。
“今日流觞之会,以‘桃花’为题!酒觞停于哪位案前,便请即兴赋诗一首,或诵前人名篇亦可!佳作频出者,老夫以珍藏古墨一方为彩头!”
气氛瞬间被点燃。
酒觞随波,悠悠停在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举子面前。
他意气风发,朗声吟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声情并茂,引来满堂喝彩。
酒觞再转,停在一个略显富态的商贾面前。
他哈哈一笑,拍案诵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豪迈之气,亦博得掌声。
陆砚舟与江白鹭悄然混入宾客外围的阴影里,如同两滴水融入喧嚣的海洋。
陆砚舟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些才子身上,反而紧紧锁定了那些穿梭其间的侍女。
她们身姿曼妙,笑容温婉,步履轻盈,动作流畅得近乎完美。
但在灵犀之眼的视界下,她们周身笼罩的那层薄薄的、桃红色的灵韵,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那灵韵并非自然流转,更像是一层精心涂抹、覆盖在某种冰冷死寂之上的艳丽油彩。
更令他心头微沉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文运灵韵,正丝丝缕缕地被她们身上那层桃红灵韵悄然吸收、转化,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涓涓细流。
青石砚在他怀中,那丝细微的嗡鸣变得清晰了些,砚池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搅动。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又一首诗诵罢,赢得满堂彩。
酒觞再次随波逐流。
就在这觥筹交错、诗兴正浓之际——
“噗通!”
一声沉闷的异响突兀地撕裂了丝竹管弦的和谐乐章。
靠近曲水上游处,一名正弯腰为宾客斟酒的侍女,手中精致的玉壶骤然脱手,砸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琼浆玉液四溅!
而她本人,则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毫无征兆地向前软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玉石案几边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