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那断断续续、如同引路符咒般的刺目血迹,陆砚舟与江白鹭在死寂的墨色山水中穿行。
脚下湿润的泥土吸吮着脚步声,四周浓烈到虚假的色彩挤压着感官,空气中甜腻腐朽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瘴气,丝丝缕缕往肺腑里钻。
陆砚舟脸色依旧苍白,舌尖残留着回春续灵丹的清苦与铁锈般的血腥气,但点星笔已重新紧握在手中,青石砚沉稳地贴在胸口,温养着残存的灵韵。
江白鹭的雁翎刀未曾归鞘,刀锋微侧,映着她冷冽的侧脸,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如同在墨池中劈开一道无形的冰径。
血迹蜿蜒,最终消失在溪流转弯处,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桃色迷雾之后。
拨开几株低垂的、墨色晕染的垂柳,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妖异的桃花林,毫无预兆地闯入视野。
没有绿叶衬托,只有无穷无尽、灼灼盛放的桃花!
花瓣饱满肥厚,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浓艳到刺目的粉红与桃红,仿佛饱吸了鲜血。
整片桃林如同凝固的火焰,又似一片燃烧的晚霞被硬生生泼洒在这方水墨天地。
风是死的,没有一丝流动,只有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沉沉地压下来,混杂着更深的、被花香掩盖的腐朽气息。
桃林深处,影影绰绰露出一角飞檐。
一座精舍,孤零零地矗立在灼灼桃色中央。
精舍不大,形制古雅,飞檐翘角,门窗紧闭。
构成它的材质并非土木,更像是某种凝固的、半透明的巨大玉石,温润中透着冷硬的光泽,其上天然流淌着水墨烟云般的纹理。
然而,这精舍本身散发的灵韵却异常微弱,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挂在它檐下、窗棂、甚至门前桃枝上的东西——
皮囊。
无数张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皮囊!
它们轻薄如纱,在凝固的空气中微微拂动。
有少女的娇嫩鹅黄,有妇人的沉稳靛蓝,有异域风情的艳丽紫红……每一张都勾勒着完美的五官轮廓,眉眼口鼻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只是,所有的皮囊都是空洞的。
没有眼珠,没有神采,没有一丝生气。
它们像一件件被精心鞣制、等待晾干的华美衣物,悬挂在这座诡异的精舍之上,散发着一种被彻底抽离了内在的空洞美感。
色彩越是绚烂,越是反衬出那股深入骨髓的死寂与邪异。
“嘶……”江白鹭倒抽一口冷气,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
即便是她这样见惯了血腥的灵捕,面对这纯粹由剥离的“美”所构筑的恐怖,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陆砚舟的灵犀之眼运转到极致,视线穿透那些空洞皮囊的视觉干扰,死死锁住精舍紧闭的门扉。
那里,是整片区域桃色画意与冰冷邪气交织缠绕的源头!
浓郁得如同实质,几乎要滴落下来。
那几滴引路鲜血中的气息,正是汇入其中。
“就在里面。”
陆砚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砂砾摩擦般的嘶哑。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周身灵韵已悄然提起。
江白鹭在前,陆砚舟落后半步,互为犄角,一步步踏入这无声燃烧的桃色炼狱。
脚下是厚厚一层柔软、绵密、毫无生机的桃色落英,踩上去如同踏着凝固的血肉。
推开那扇紧闭的、流淌着水墨纹理的玉质门扉。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甜香、墨香与陈年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精舍内部异常空旷,四壁光洁如镜,映照着中央唯一的陈设——
一方巨大的、温润莹白的玉台。
玉台之上,一人端坐。
桃色轻纱如烟似雾,笼在她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
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映衬着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那种美,超越了尘世的理解,如同画圣呕心沥血绘就的绝世之作,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窒息的魔力。
她手中,握着一支奇特的画笔。
笔杆并非竹木,而是一段温润中透着森森冷意的莹白骨骼,看形状,像是某种大型兽类的前肢骨。
笔锋则是用某种柔韧异常的赤色毛发精心扎束而成,此刻,那尖锐的笔尖正缓缓向下,滴落一滴粘稠的、不断变幻着七彩光泽的灵墨。
啪嗒。
那滴七彩灵墨落入玉台下方的凹槽之中。
那并非普通凹槽,而是一方浅浅的、不断翻涌着粘稠墨液的——墨池!
池中墨色并非纯黑,而是混杂着无数难以言喻的色彩,如同打翻了所有颜料桶后疯狂搅拌的产物,散发出混乱、狂暴、充满吞噬**的灵韵波动。
陆砚舟和江白鹭的闯入,似乎并未让她感到丝毫意外。
她缓缓抬起那张完美到虚幻的脸庞,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两人。
那目光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纯粹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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