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砚的嗡鸣只持续了一息,那阴冷的探查波动便如潮水般退去,消弭在墨渊城沉沉的夜色里。书房内死寂一片,连琉璃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冷汗,顺着陆砚舟的鬓角滑落,滴在紧握青石砚的手背上,冰凉一片。方才的感应虽然微弱,却带着无字楼特有的空洞扭曲感,像毒蛇吐信,精准地舔舐过残卷斋的上空,目标是这方寸书案,是刚刚消散的桃色邪韵!是库房残留的气息?还是那碎片最后爆发的波动?不管是什么,他们暴露了!
“被锁定了!”陆砚舟声音沙哑,胸口因急促喘息而起伏,刚刚压下的疲惫感再次汹涌袭来。
江白鹭的回应是雁翎刀彻底出鞘的冷冽清鸣。刀身映着灯火,在她眼中折射出两点寒星。“司徒瑾?还是那女鬼?”她身形已移至窗边,侧耳倾听,锐利的目光穿透窗纸缝隙,刺入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整条长乐街死寂无声,只有更夫模糊的梆子声自极远处传来,更添几分压抑。
“不像司徒瑾的手笔,”陆砚舟强压心悸,灵犀之眼残余的感知在识海中回放那道一闪即逝的波动,“更接近…百晓生铺子里那些东西的味道,空洞,扭曲,带着强制命令的意味…是无字楼豢养的探查傀儡!”
“那就是那画皮女鬼的同伙!”江白鹭眸中寒芒爆射,杀意如同实质,“好快的反应!”
翌日,灵捕司,签押房。
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雕花窗棂透进的秋日阳光,非但未能驱散阴霾,反而将室内弥漫的压抑气氛照得更加清晰。檀香的气息也盖不住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司徒瑾端坐在江白鹭上司——灵捕司副指挥使周大人下首的黄花梨木圈椅上。他今日换了一身低调的靛蓝绸袍,却难掩通身的富贵气派,只是眉宇间那层伪装的温和已彻底剥去,只剩下冰冷的倨傲。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站在堂下的江白鹭。
“周大人,”司徒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流觞水阁开门纳客,讲的就是一个‘信’字。昨夜我库房重地竟遭宵小潜入,这传出去,水阁声誉何在?我司徒家颜面何存?更要紧的是…”他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冰锥般钉在江白鹭身上,“在下听闻,江校尉昨夜似乎很忙?不知忙到何处去了?”
周指挥使是个面团似的中年人,此刻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陪着笑:“司徒东家息怒,息怒!此事定是误会!江校尉她…”
“误会?”司徒瑾冷笑一声,放下茶盏,杯底与桌面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周大人,我敬你是官身,但此事若不给在下一个明确交代,恐怕难以善了!水阁每年上缴的税赋,为墨渊城带来的文气,可都记录在册!昨夜之事,若传扬开去,引得城中贵人侧目,甚至惊动了京里关注墨渊文脉的…某些大人物的耳朵,”他刻意加重了“京里”和“大人物”几个字,威胁之意**裸,“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区区一个库房失窃那么简单了!”
“这…这…”周指挥使脸色煞白,求助般地看向江白鹭,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埋怨和命令,“江校尉!你昨夜到底有无擅闯司徒东家库房?可有确凿证据证明水阁与此案相关?若无实据,岂可如此莽撞行事,授人以柄?!”
江白鹭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她迎着司徒瑾阴鸷的目光和周指挥使的责问,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石:“昨夜确有紧急案情需核实,循线追查至水阁附近。至于库房,司徒东家既已认定遭窃,何不报官?灵捕司自当立案详查!‘擅闯’二字,恕卑职不敢领受。”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周指挥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至于证据,卑职正在查!但此案牵涉妖邪,死者皆为无辜女子,剥皮之惨状犹在眼前!难道就因为事涉豪商,有所谓‘大人物’关注,便要置百姓性命于不顾,任由妖孽横行墨渊吗?!”
“放肆!”周指挥使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江白鹭!你这是跟谁说话?!妖邪?妖邪在哪里?证据呢?!拿不出真凭实据,就是危言耸听,就是构陷良民!我看你是被那点江湖术士的把戏蒙蔽了双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宣布:“此案疑点重重,在未有铁证之前,所有针对流觞水阁的调查,即刻停止!相关卷宗,封存!昨夜之事,严禁外传!违令者,严惩不贷!”他的目光扫过江白鹭苍白的脸和紧握的拳头,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江校尉,你…好自为之,莫要自误前程!退下!”
司徒瑾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胜券在握的冷笑,端起茶盏,悠然啜饮。
江白鹭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郁气堵得她几乎窒息。她看着周指挥使那懦弱而功利的脸,看着司徒瑾那志得意满的阴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火焰在四肢百骸里燃烧,烧得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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