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蚀文毒雾的腥臭,紧紧缠绕着狼狈撤退的三人。雨幕和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模糊了方向,放大了身后那污秽自爆留下的、无声的恐怖回响。苏玄青的脚步愈发沉重虚浮,每一次落脚都带着压抑的闷咳,那只维持过水幕天华的左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关节处透出的淡青色已蔓延至整个手背,如同被冻伤的枯枝。陆砚舟搀扶着他半边身子,能清晰感受到老人手臂的颤抖和身体传来的冰冷。
江白鹭如同无声的幽灵,始终护在侧翼,雁翎刀虽已归鞘,但刀柄被她握得极紧。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不断扫视着前方黑暗曲折的巷道和两侧屋顶的轮廓,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周身的气息骤然绷紧。她蓑衣下摆被蚀文污水溅射过的地方,桐油早已剥落,留下几块刺眼的、带着灼烧痕迹的暗斑,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边!”江白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向一条更为狭窄、堆满废弃箩筐的岔路。三人迅速隐入其中,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暂时掩盖了身上的血腥与污秽。
不知在迷宫般的后巷中穿行了多久,当熟悉的残卷斋那扇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木门终于出现在眼前时,陆砚舟才感觉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稍稍回落。他几乎是撞开门,搀着苏玄青踉跄而入。
“砰!”门被江白鹭迅速反手关上,插上门栓。隔绝了外面的凄风苦雨,斋内炉火的暖意和墨香混合着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三人身上带来的沉重与寒意。
“咳…咳咳!”苏玄青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推开陆砚舟的搀扶,踉跄两步,重重跌坐在离火炉最近的旧圈椅里。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枯瘦的身躯剧烈颤抖,嘴角再次溢出暗红的血丝,滴落在灰扑扑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苏老!”陆砚舟心头一紧,慌忙上前。
苏玄青艰难地摆摆手,示意无碍,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无妨…死不了…老骨头…还撑得住。”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淡青色的左手,五指张开又蜷缩,眉头紧锁,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灵力反噬的煎熬。“大意了…那蚀文…歹毒异常…污秽本源…伤及根本…”
江白鹭默默解下破损的蓑衣,露出里面紧束的玄色劲装。她走到角落的水盆旁,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蘸了水,开始仔细擦拭雁翎刀冰冷的刀身。刀锋雪亮,映照着她清冷的面容,也映出刀身上几处不易察觉的、极其微小的暗红斑点——那是蚀文污秽留下的痕迹。她擦拭得异常专注、用力,仿佛要将那污秽连同方才的凶险一同抹去。
“我去烧水。”陆砚舟看着苏老痛苦的样子,心中焦急,却又束手无策。他瞥见江白鹭擦拭刀身的动作,那份沉默的坚韧让他心头微动,却也更加沉重。他转身走向后厨,脚步有些虚浮。今晚的经历如同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刚刚在市集上建立起的那点微薄自信。水幕天华的震撼犹在眼前,但苏老的重创和敌人的诡谲狠毒,更让他深刻体会到自身力量的渺小和无助。
烧水的间隙,陆砚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带回的那方青石砚上。砚台被他随意放在灶台边角,沾了些许雨水和泥灰,显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与点星笔的锋芒内蕴不同,这方青石砚台厚重、质朴,甚至有些粗粝,触手冰凉沉实,像是从亘古的山岩中直接凿出。他下意识地拿起它,入手冰凉,沉甸甸的质感似乎能稍稍压住心头的浮躁。指尖拂过砚壁,粗糙的石纹磨砺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拿着青石砚回到前堂。苏玄青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江白鹭已经擦完了刀,正抱着刀鞘,倚在门边的阴影里,目光落在跳跃的炉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在火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陆砚舟默默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将青石砚端正地放在案头。他铺开一张普通的宣纸,想借着研墨书写来平复纷乱的心绪。他拿起一块普通的松烟墨锭,在砚堂里缓缓研磨。墨锭与石砚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斋内显得格外清晰。墨汁在砚堂中渐渐晕开,乌沉沉的,散发出松烟特有的焦苦气息。
然而,纷乱的思绪如同窗外未歇的雨,根本无法平静。苏玄青以水化幕、水珠流转互持的景象,乞丐自爆时那污秽蚀文的恐怖,弩矢破空的尖啸…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现,搅得他心神不宁。
“啪嗒!”
一滴饱满的墨汁,在他心绪激荡、手腕微颤的瞬间,从饱蘸墨汁的笔尖滑落,不偏不倚,正正滴入青石砚的砚堂中心!
陆砚舟下意识地皱眉,准备用笔或纸去吸掉这滴多余的墨。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触及砚堂的刹那。
那滴乌黑的墨汁,落在青石砚堂的瞬间,竟没有像寻常砚台那样晕开成一小滩墨渍,反而像是滴在了一块干燥至极的海绵上!墨汁的边缘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整滴墨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向下拉扯,倏忽间便沉了下去,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