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卷斋内已是一片死寂的狼藉。
陆砚舟背靠着冰冷龟裂的墙壁滑坐在地,他勉强抬眼望去,丙十三方才站立之处,只余下一片焦黑地面,几缕残余的蚀文黑气如同濒死的毒蛇,在焦痕边缘不甘地扭动,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那黑袍杀手,已然遁走。
“咳…咳咳…”他忍不住又呛出一口血沫,视线都有些模糊。强行催动残存灵韵、压榨神魂发出的那最后一记“守”字符,几乎抽干了他。此刻四肢百骸空空荡荡,连动一动手指都艰难万分。点星笔就跌落在手边不远处的尘埃里,黯淡无光,笔杆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狰狞地蜿蜒着,像一条死去的蜈蚣。
“呜…”
一声极其细微、压抑着痛苦的呻吟自身后传来。
陆砚舟心头猛地一揪,挣扎着扭过头。江白鹭依旧昏迷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条雷击枣木义肢,此刻却成了唯一醒目的存在。暗金色的木质纹理间,那些威严的貔貅镇邪纹路正缓缓黯淡下去,如同烧红的烙铁渐渐冷却。掌心镶嵌的那枚青石碎片,光芒也微弱到了极点,只余一点萤火般的青晕。更触目惊心的是,义肢肘关节附近,几缕细小的青烟正袅袅升起,伴随着细微的、如同木材被过度烘烤的噼啪声——强行激发貔貅雷盾和最后那道反击雷霆,已让这新生的臂膀承受了巨大的负担,濒临极限。
“江…”他想唤她,声音却嘶哑得只剩气音。
目光再艰难地移向另一侧。苏玄青躺在那里,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破风箱般艰难的气音。那块护住他心脉的青石砚,温润的光晕已缩至针尖大小,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蚀文阴冷的黑气和强行催动灵韵的旧伤,正疯狂吞噬着他最后一点生机。老人的脸灰败得如同蒙尘的旧纸,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绀紫色。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陆砚舟。丙十三虽退,但危机远未解除。苏玄青命悬一线,江白鹭重伤昏迷,自己油尽灯枯,点星笔濒毁…残碑的秘密刚刚揭开一角,沉重的真相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守墨人…源骸…缚圣金锁…
这颠覆一切的认知,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的心神。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墙角那块残碑。玄圭母盘残片早已耗尽力量跌落在地,碑体也恢复了石质的常态,古朴、粗糙、沉默。然而,陆砚舟却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石壳,“看”到碑心深处那被九道金锁死死缠绕、搏斗不休的蚀文。那搏斗的韵律,似乎与他的心跳隐隐共鸣,带来一种沉重而古老的召唤。
视线最终落回那支几乎断裂的点星笔上。这支笔,曾是他觉醒的见证,是苏玄青给予的传承信物,更是他守护信念的延伸。如今,它却像他此刻的处境一样,残破欲碎。
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
守护!修复!
这念头如此强烈,如同残碑深处那搏斗的金光,压过了身体的剧痛与精神的疲惫。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身体,一寸寸地挪向点星笔。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冰冷的笔杆裂痕时,他几乎虚脱。
“守…护…”陆砚舟低喃着,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抓起那支濒死的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是爬行着,将它轻轻、郑重地放在了古朴的残碑基座之上。
笔杆的裂痕,正对着碑体上一道同样古老的、细微的凹痕。
就在点星笔触及残碑基座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震鸣,自碑体深处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陆砚舟的识海深处、在灵魂之中回荡!
残碑表面,那些历经沧桑、模糊不清的古拙刻痕,骤然亮起!无数细如发丝、纯粹而温暖的金色流光,如同被唤醒的星河,自碑文的沟壑深处流淌而出!它们汇聚成一道柔和却坚韧的金色溪流,目标明确地涌向点星笔那道狰狞的裂痕!
奇迹发生了!
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灵巧匠人,温柔地探入裂痕深处。陆砚舟“灵犀之眼”被动开启,他清晰地“看”到:那裂痕内部被蚀文力量侵蚀破坏的细微结构,在金光的抚慰与填补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再生!点点细微如星尘的蚀文黑气被金光逼出、净化、湮灭!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笔尖!那原本崩碎、只余一点暗淡微光的星辰纹路凹槽,在金光的灌注下,竟如枯木逢春般重新凝聚、塑形!一个新的、完整的星形凹槽在笔尖尖端重新浮现!凹槽的轮廓清晰无比,然而,构成凹槽的纹路却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奇异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淡金色光影!它微微闪烁着,仿佛初生的星辰,带着一种脆弱而坚韧的生机。
陆砚舟屏住了呼吸,感受着手中点星笔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脉动。一种血脉相连的、更紧密的联系在笔与碑、笔与他之间建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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