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卷斋里静得骇人。
陆砚舟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那被剜去一块的、空荡荡的剧痛。点星笔黯淡地躺在桌案上,笔尖那颗熄灭的星辰纹路,像一道无法愈合的黑色伤口。油灯昏黄的光,在苏玄青灰败的脸上跳跃,老人胸口的青石砚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温润光晕,艰难地吊住那丝游魂般的气息。另一侧,江白鹭仰躺着,左臂自肘以下,是触目惊心的青黑色死寂,仿佛一截被剧毒浸透的枯木。她呼吸微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因蚀文残留的阴冷侵蚀而紧紧蹙起。
陆砚舟的目光扫过两位生死与共的同伴,最后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一块暗金色的不规则碎片静静躺在掌心,几道玄奥简洁的线条环绕着三点微不可察却异常清晰的星辰光点,构成一个残缺的星图。它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而古老的秩序感,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残卷斋内弥漫的伤痛与蚀文残留的阴冷气息。
“河图碎片……”他指尖拂过那冰冷的星纹,丙一狰狞的嘶吼、青铜盘上焚烧典籍的恐怖浮雕、无字楼主那句冰冷的“河图洛书…待吾重临”……碎片般的信息被这块残片散发的秩序之光串联,一个庞大黑暗的轮廓在他疲惫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笃!笃!笃!
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如同暗夜里的鼓点,骤然打破了死寂。
陆砚舟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凝聚起警惕,点星笔无声地滑入他另一只手中,尽管笔尖黯淡,笔杆依旧冰凉坚硬。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人。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背着一个巨大的木箱,穿着灵捕司制式的劲装,神情肃穆,正是墨渊城灵捕司的匠作大匠——铁手鲁雄。他身后,紧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提着药箱,神色凝重,是灵捕司供奉的医师,陈老。
“陆师傅?”鲁雄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江校尉的紧急传讯烟火,半个时辰前在城西荒丘升起。司里兄弟循迹只找到坍塌的地穴入口……司正大人命我等速来。”
陆砚舟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是江白鹭昏迷前放出的求援信号!他迅速拉开沉重的木门,侧身让开:“快请进!”
两人闪身而入,门外的冷风卷进来一丝寒意。当鲁雄和陈老的目光触及床榻上昏迷的两人,尤其是江白鹭那条死气沉沉的青黑手臂时,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剧变。
“老天爷……”陈老一个箭步冲到江白鹭身边,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又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青黑的手臂,指尖瞬间感受到一股阴冷的侵蚀之力,他脸色更加难看,“蚀文入骨……手臂……保不住了。毒性还在向上蔓延,必须立刻截断!否则性命难保!”
“截!”鲁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放下巨大的木箱,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最后落在陆砚舟身上,“陆师傅,有刀吗?要快,要利!”
陆砚舟的心猛地一沉,目光落在江白鹭苍白却依旧英气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从墙角一个暗格里摸出一柄尺长的短刀。刀身狭长,刃口泛着幽冷的寒光,是修复古物时用来处理硬物的刻刀,极其锋利。
“用这个。”他将刀递给鲁雄。
鲁雄接过刀,掂量了一下,点点头。他看向陈老:“陈老,稳住她心脉,麻痹痛觉,剩下的交给我。”
陈老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金针,手法快如闪电,刺入江白鹭几处大穴。又拿出一小截漆黑的线香点燃,一股带着强烈麻痹气息的药香弥漫开来。做完这一切,他凝重地对鲁雄点点头。
鲁雄眼神沉静如渊,再无半点犹豫。他单膝跪在床榻前,左手如铁钳般牢牢固定住江白鹭青黑色手臂的上端,右手刻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划过肘关节上方尚属完好的皮肉!
嗤!
刀刃切入皮肉筋骨的声音,在死寂的残卷斋里格外刺耳。没有鲜血喷涌,断口处流出的,是粘稠如墨、散发着淡淡腥臭的黑血。鲁雄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刻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剔开筋肉,分离骨节。整个过程,江白鹭的身体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眉头锁得更紧,却并未醒来。
一块青黑色的断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块失去生命的朽木。
鲁雄迅速拿起旁边备好的烈酒和特制药粉,泼洒在江白鹭断臂的创面上。嗤嗤的白烟冒起,药粉与残留的蚀文力量激烈对抗着。陈老立刻上前,用浸透药汁的干净布条紧紧包扎止血。
陆砚舟别开了脸,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看着那块被遗弃在地的断臂,仿佛也感受到一股钻心的痛楚。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块暗金色的河图碎片,紧紧握在手心,碎片冰凉的秩序感似乎能稍稍压制他内心的翻腾。
“好了,命暂时保住了。”陈老包扎完毕,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沉重,“但蚀文阴毒已侵入经络,需长期拔毒静养。这位老先生……”他看向苏玄青,“心脉枯竭,神魂受创极重……老夫……只能尽力维系,何时能醒,全看天意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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