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封印落成的余威尚未散尽,那株初生的墨兰在血染的玉阶旁摇曳。陆砚舟拄着裂痕遍布的点星笔,喘息如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扯动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抬眼望向文渊阁偏殿,目光焦灼——江白鹭生死未卜。
就在这心神稍懈的刹那。
墨池中心那琉璃状的封印之下,一股被强行压制的暴虐意志如同濒死的毒蛇,骤然反噬,漩涡深处,最后一点未被彻底封禁的蚀文黑气猛地收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尖矛,这矛无声无息,却比方才偷袭陆砚舟的那一道更加阴毒、迅疾,它并非刺向陆砚舟,而是如同跨越了空间,矛尖直指偏殿之内,那木板床上气息奄奄、魂力将尽的苏玄青。
目标明确,斩草除根,要彻底断绝守墨人的最后传承。
“师父——!” 陆砚舟瞳孔骤缩,嘶吼声带着血沫。他想动,身体却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被封印墨池的巨大消耗彻底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点星笔在掌中悲鸣,裂痕深处星芒黯淡如风中残烛。
蚀文尖矛撕裂空气,带着湮灭灵魂的尖啸,瞬息已至偏殿门口。
殿内,江白鹭倒在李昀臂弯中,眼睁睁看着那道死亡黑芒射向角落的木床,眼中是绝望的灰烬。
李昀徒劳地伸出手,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木床上,那雪白长发铺散的枯槁身影,却在这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底,最后一点金芒如同回光返照的恒星,轰然炸亮。
“砚舟…守墨…不绝!”
苏玄青喉咙里滚出破碎却无比清晰的音节,枯瘦的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
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下一刻,那道射向木床的蚀文尖矛前方,苏玄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浮现,他并非瞬移而至,更像是燃烧最后魂力,强行扭曲了空间,将自己这具残破的躯壳,挡在了死亡轨迹的最前方。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漆黑的蚀文尖矛,毫无阻碍地洞穿了苏玄青干瘪的胸膛,没有鲜血喷涌,只有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被击碎的星辰,从前后通透的伤口处疯狂逸散出来,那是他本源魂力在飞速流逝!伤口边缘,漆黑的蚀文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贪婪地侵蚀、污染着那些金色的光点,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玄青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风中残烛。但他没有倒下,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胸口那致命的空洞。他那双燃烧着最后金芒的眼睛,穿透殿门,死死地钉在广场上目眦欲裂的陆砚舟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焚尽天地的决绝托付。
“痴儿…看好了!” 苏玄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整座文渊阁簌簌作响,他无视了胸口疯狂逸散的金光和蔓延的蚀文污染,双臂猛地向两侧张开,做出一个拥抱虚空的姿势。
“吾魂为引,万墨归源!”
一股比方才燃烧魂力施展金篆锁链时更加浩瀚、更加纯粹的守墨魂力,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从苏玄青天灵盖爆发,这力量不再是防御,而是献祭,是彻底的燃烧。
这股磅礴的金色魂力洪流,并非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在苏玄青最后意志的精准引导下,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瞬间跨越空间,狠狠灌注进陆砚舟手中那支裂痕遍布的点星笔中。
“呃啊——!” 陆砚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的点星笔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笔杆上那道原本濒临崩溃的裂痕,此刻被纯粹的金色魂力强行灌注、弥合、加固,一股难以想象的沉重与炽热顺着手臂直冲脑海,那不是力量,是师父苏玄青一生守护的信念、无数守墨先辈的遗志,是比山岳更重的责任。
笔尖,那刚刚书写了封印墨池漩涡的巨大“封”字灵文,原本因力量耗尽而有些暗淡的金红色光芒,在苏玄青魂力注入的刹那,如同被浇上了滚油。
“封”字灵文迎风暴涨,瞬息之间膨胀为一面顶天立地的巨大金色光碑,碑体之上,无数玄奥的篆文流转不息,散发出煌煌如日、镇压万古的恐怖威压,光碑的核心,隐约可见苏玄青最后燃烧魂力时那决绝拥抱的身影虚像。
“以吾残躯化玄碑——” 苏玄青的声音响彻天地,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神圣与悲怆,“镇此獠于无间,永绝后患,陆砚舟,落碑——!”
这最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陆砚舟灵魂深处,他所有的悲恸、所有的无力感,在这一声喝令下,尽数化作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师父!走好——!”
陆砚舟双目赤红如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双手死死握住那支承载了师父最后魂力、变得沉重如山又滚烫如日的点星笔,如同托举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倾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对着石台上那被琉璃封印覆盖、依旧在疯狂冲击的饿鬼图卷轴,狠狠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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