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的波澜渐渐平复,水面倒映着劫后余生的灯火与人影。欢呼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虚脱般的狂喜。陆砚舟和江白鹭并肩站在池畔,湿冷的夜风吹拂着他们染血的衣袍,带来刺骨的寒意。胜利的余韵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只有更沉重的疲惫与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去看看周老先生吧。”江白鹭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她下意识地想用右手撑住身旁的石栏,手臂刚抬起寸许,一股钻心的剧痛混合着冰冷的麻木感瞬间从肩胛蔓延至指尖,让她闷哼一声,动作僵在半空。那只曾经握刀稳如磐石的手臂,此刻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陆砚舟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他刚想开口询问,掌心中那块嵌入星纹的残碑碎片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如同烧红的针直刺神经。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顺着那灼痛的脉络悄然攀附而上,直抵识海。他闷哼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你的手……”陆砚舟看向江白鹭垂落的右臂,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灵犀之眼虽因消耗过度而模糊,但残碑碎片与他掌心星片相连带来的奇异感知,让他清晰地“看”到一股灰败、死寂、充满饥饿感的污秽灵韵,正盘踞在她右臂经络深处,并顽固地向心脏方向缓慢侵蚀。那层他之前渡过去的、源自残碑的金色守护灵韵,如同风中的烛火,顽强却又脆弱地包裹着那颗跳动的心脏,艰难地抵御着污染的推进。
江白鹭避开了他的视线,侧过头望向被几位书生小心翼翼搀扶着的周书堂。老人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原本花白的鬓发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如同霜雪,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显然,为了维持“文运九宫阵”的核心阵位,引导那庞大的文运灵韵对抗饿鬼王,这位老翰林已耗尽了心力,油尽灯枯。
“我没事,皮外伤。”她强行压下手臂的剧痛和体内蚀文侵蚀带来的冰冷眩晕感,语气刻意维持着惯有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硬,“周老先生需要立刻救治。还有那个孩子……”她的目光落在周书堂怀中昏迷的李昀身上。
陆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掌心的灼痛和识海中的阴冷。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快步走到周书堂身边,蹲下身。李昀被周书堂紧紧护着,小脸苍白,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时不时地轻微抽搐。陆砚舟伸出左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带着温润守护气息的金色灵韵,轻轻点向李昀的眉心。
指尖触及的刹那,李昀眉心处一道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灰黑色蚀文印记猛地一闪,随即被那点金光强行压制下去,隐没在皮肤之下。
李昀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但陆砚舟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蚀文印记如同扎根在少年魂魄深处的毒瘤,绝非外力可以轻易拔除。
更让他心惊的是,少年藏在袖中的左手,指关节处竟浮现出几道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如刀刻的皱纹,皮肤下隐隐透出不祥的灰败之色。
“他被饿鬼王的污秽灵韵侵染了魂魄核心。”陆砚舟收回手,声音低沉,“我的力量只能暂时压制,延缓侵蚀。要根除…难。”他抬眼看向江白鹭,眼中是同样的沉重。他们都明白,李昀的遭遇,只是这场灾难中无数被侵蚀者的一个缩影。
“先离开这里。”江白鹭果断道,目光扫过周围。广场上的人群在短暂的狂喜后,渐渐被伤痛和失去亲人的悲泣取代。混乱并未完全平息,更远处,墨池的湖水虽然恢复了平静,但那池底漩涡消失的地方,残留的阴冷气息依旧令人不安。几名灵捕司的幸存者正强撑着伤势维持秩序。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个距离墨池较近的书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周围人正要上前搀扶,却骇然看到他咳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一团团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腥臭的墨黑色气息。
这墨气甫一离体,并未消散于空气,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冰冷的夜风中迅速扭曲、凝聚,眨眼之间,竟化作十几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长着尖锐口器的怪异飞虫,这些飞虫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复眼闪烁着贪婪的幽光,如同闻到了血腥的蚊蚋,猛地扑向离它们最近、气息相对微弱的人——正是搀扶着周书堂的另一个书生。
“小心!” 陆砚舟瞳孔骤缩,厉声示警,他想也未想,左手并指如笔,凌空急速划动,体内残存的、融合了残碑守护之力的灵韵被强行榨出,在指尖凝聚成一道寸许长短、金光黯淡却异常凝练的“镇”字符箓。
金符如电,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群刚刚成型的墨黑飞虫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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